“你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质问过我,”他的语气微微重了些,探寻似的扫视着她,“你喜欢上他了?”
空气沉默了须臾,一阵穿堂风经过,吹开了掩着的轩窗,满室画像飘扬惊动,犹如雨夜的穿林打叶声。
孟卷舒没有直言回答他的问题,袖中的手攥着一块玉佩,忽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最后坐在书案前捧腹大笑。
“我就知道你的伤是装的,你早将所有的变数都玩弄于股掌,怕是连伤口刺入几分都算得清清楚楚,又怎么会让自己重伤不愈呢?”她站起身一步步走了过来,眉眼含笑道,“国师好筹划,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竟筹谋出个一石二鸟的好戏来,既得了皇帝的信任,又能光明正大地迎娶心上人,真是让我自叹不如,拍手称快啊……”
楚藏静静地看着画像中的女子,头也不抬道:“你的违心话向来说得很漂亮。”
孟卷舒听罢,笑得眉眼弯弯:“从前我很好奇,能让一个魔鬼动心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模样?可自从第一次见她,心里便也明白了。夏家小姐确实是天边云月,只是如今配了你这么个长恶不悛的毒虫歹豸,我倒替她可惜起来……”
她偏偏身看着身前的画,意味深长道:“你打压夏将军,不过是为了让夏家锋芒不显,免得搅入权欲纷争;你明明知道夏之秋琴艺天下一绝,却非要让月琴来打压古琴的地位,好让她泯然众人,入不了豪门贵族的眼;宋景玉欺负夏之秋,你就用计捧她为郡主好让她远嫁南疆,一辈子碍不了夏之秋的眼;为了让夏家衣食无忧,你让夏峥任了肥差,代价是永不得回疆场,致使他辞官致仕抱憾终天。国师啊国师,你说,被这样一个人喜欢了十年,是夏姑娘的幸事,还是哀事?”
楚藏的手一滞,看不出神色有什么变化,只是声音沉了沉:“我只要她平安快乐。”
“是么?”孟卷舒将大氅的帽子戴好,压低了声音道,“国师不妨猜猜,若是夏姑娘知道你为她做的这么多贴心事,会不会感激你?”
“你敢!”楚藏像是有些生气,亦有些慌张,转身凝视着她的目光漆黑而深不可测,像一道无底的深渊。
“你的恩情我记着呢!放心吧,我才懒得搅这趟浑水……”孟卷舒嗤之以鼻,转身径直向门口走去,只是在开门之前,淡淡地回头道,“楚藏,被你害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无话可说。不过你对自己也挺下得了手的,为了一件事可以不惜用性命去搏,你生而冷漠,只会用自私的爱去浇灌心底里的欲望,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
她说完浑身畅快,打开门阔步走了出去,徒余楚藏立在空荡荡的房间之中。
自始至终,楚藏的头都没有抬起。孟卷舒的一字一句他听得分明,却沉默着一句话未说。门被粗鲁地带上,许久才听见屋内缓缓叹了一口气。
他面容苍白,嘴唇也不见多少血色,一身长袍及地,身姿如松般负手立在一幅画像之前,长久地缄默着。他微微垂着眼眸,看向画中女子的眼神却有三分温润,
她是天边月,很久之前他就只敢远远遥望。
正如孟卷舒所言,他是虫豸,他卑微,他不是良配,也不敢奢望。从前他期盼她可以觅得良人,一辈子平安顺遂,这个人曾经是薛云照,可要怪就怪薛云照倒霉,撞见了他与巫溪的会面。楚藏并不知道他看见了多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看见。但事情要求稳妥,宁可错杀一百,绝不可放过一个。
那一夜,高楼之上他听见了她对容悦说的话,可她的一片真心被负,他看着她落泪,心好像陡然被撕裂了一个口子,生疼。她倚在自己胸膛啜泣的那一刻,他忽然不放心将她交给任何人了,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只有在自己手上才最有把握珍惜。
月光沐泽蝼蚁,光影投落下来的时候,微茫的身躯也可以庇荫一方寸土。
——楚藏如是在心中一遍遍同自己言说。
这一夜,孟贵妃主动来了皇帝寝宫,委身于床榻,将他服侍得心满意足。
夜里,皇帝搂着美人,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耳畔:“爱妃向来最贴朕心,你我乃是天作之合……”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其暧昧,贵妃一听便知话里的深意,很聪明地将身子往他怀中又靠了靠,亲亲他的唇角,撒娇道:“那是自然,臣妾见陛下郁郁寡欢了数日,这不给陛下送吃的来了么……”
皇帝情动,掰过她的下颌又深吻了一番,直吻得气短方才停了下来,舔舔嘴唇道:“心满意足。”
贵妃在他怀中笑得花枝乱颤,欣然道:“陛下真不知羞……”
“这有什么,你是朕堂堂正正的妃子,体己话也说不得了?”
黑暗中,贵妃仰头望着他,一双眸子亮亮的,手忍不住去抚摸他的脸:“陛下您都消瘦了……”
她的脸变得极快,一番九曲愁肠下,方才还晴云满天,转眼便阴云密布起来,叹着气道:“陛下您是天下的主人,臣妾势单力薄,人微言轻,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能为陛下分忧,害得陛下日夜操劳,实在是没用……”
说到此处,她啜泣起来,眼角落下几滴悲凉的泪水来。
皇帝心疼地搂着她:“爱妃莫伤心,不过是些小事,只要将逆贼处置了也就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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