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在此颠倒。
白日里涌现愈来愈浓稠的梦寐,仿佛世界在沉睡的意识里逐渐融化。
鸣海遥想:连世界都在睡梦中回转了时间。
不然,她怎么会在梦里回到小时候?
环境里弥漫着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消毒水味道,她的身旁传来陌生女人的声音:“亮哥哥的伤口会在眨眼间就愈合……”
鸣海遥感觉脑袋很胀,像涨满了水,头在身体的占比变得很大很大,原是头顶的挫伤正在作痛发痒。
“我没有很快愈合,”她对那个女人说,“很难受。”
小时候的鸣海遥则是把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岛崎阿姨微微愣怔,旋即道:“不好意思。”
手机因来电显示而频频闪动,岛崎亮不得不一边搂住昏睡的鸣海遥一边帮她挂断来电,又辛辛苦苦地删除未接记录。
“我也很困的。”他抱怨道,而后又感觉自己对鸣海遥太好,自我十足感动地亲亲她,情意仿佛在此氤氲。
梦里的女人继续描述颜色:“黑得像墨水一样,白得像盐。”
“墨水是湿答答的,盐是沙沙的。”鸣海遥却说。
被反驳的女人也不恼怒,反而靠近她低语:“你想看看吗?”
鸣海遥开口要回答什么,嘴唇发颤式地动了动,没有声音流出,随之紧紧抿起。
她感觉女人修长的手拂过自己的眼帘,指尖拨动睫梢,“这是他哦。”
岛崎亮发觉怀里的鸣海遥迷迷蒙蒙地抬起头,张开眼睛,瞳仁若针扎般盯住他,如同虚无里兀然冒出一束照耀世人的光。
他们对视,仿佛看见了彼此。
“看见”只发生瞬间,岛崎亮再一留神,鸣海遥便如从未睁开眼地沉沉睡去。他略微贴近她嘴唇小幅抖动、似有若无的梦呓,仔细聆听——
“这是什么啊?”她喃喃自语着梦话。
光仿佛从四面八方拢聚过来。
浮光跃金似的斜晖流淌在男人过分明易的轮廓,强烈的光影变幻间,凌厉的五官变得柔和;阳光在额前的碎发里微闪,光辉在迷离的笑眼里流转,高挺的鼻梁交界着光与影,那更多在暗处的嘴角勾起上扬的弧度……
他背后是天地接连的广袤世界。
鸣海遥只“看见”了一瞬,便重回了虚无中。她感到不可名状的震撼,就像二维世界里的人打破了第四面墙走到三维世界:世界是这样的吗?世界里的他是这样的……
岛崎亮在鸣海遥心中变得更加特殊——他成为了她唯一“见”过的人。
惊心动魄的情感因这份特别而重重涌动,一般的真心实意也变得炽热,热涨的高温超越了警戒线,汩汩冒泡。
如磅礴的恐惧轰然击中。
如不可磨灭犹如丝线缝进灵魂。
如疾病传染,一种真实存在的高热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侵吞占据了她的心灵。
接着,鸣海遥又有些难过,梦里这个女人也许想要就是这个结果。
梦中人十分狡黠地说:“你看见了,你会对他更加的好,对吗?”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相同的问题被鸣海遥第三次提起。
岛崎亮忽然听见影影绰绰的泣声,来自沉睡中的女孩。她仿佛正在经历一个很伤心的梦,于是在梦里恸哭。
泪水贯穿了现实与梦境。
他察觉鸣海遥因哭泣而微妙地惊醒来,根根分明的睫毛因眼泪而糊成一团,她为此挣扎片刻,那微妙没能抵过困意和交缠的眼睫,又继续睡了过去。
哭泣在她再次酣眠前停止。
泪水最终干涸在了脸上,形成河流的轨迹。
岛崎亮却罕见地被这梦中的眼泪骇住。
太阳在下沉,只给天空剩下晦暗的橙。他静止且缄默地盯着鸣海遥的泪痕,一动也不动。某种神妙莫测的感情充斥于他的胸腔,似蝴蝶在胃中振翅,深深,浅浅。
日与夜的交界点降临时,沐浴于岛崎亮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里的鸣海遥才迤迤然苏醒来。
岛崎亮俯身亲近地询问她梦里发生了什么。
“梦?”
“看起来很可怜,”他很是轻浮地说,“可怜得让人心碎。”
被问的鸣海遥立时傻住,仔细回想好像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可她只恍惚记得梦境里发生的事很可怕、很难理解,具体梦见了什么已然模糊不清。
岛崎亮还在等待她的回答。
“这很重要吗?”
“我想知道。”
一阵勉力思考,鸣海遥得出结论:“嗯,我梦到了五维时空。”
她缓缓动作着身体,惊觉对方竟然在自己熟睡期间没有变动过位置,按按他的膝盖又碰碰他的胳膊,“亮哥哥不发麻吗?我感觉现在脚上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
“嘶——起来啦。”鸣海遥要拉起他一起在阳台舒展躯体。
岛崎亮笑了一下,顺从地起身:“五维时空的人有留下黑洞里奇点的关键信息给你吗?”
“我不记得了也……”
“那地球人类的科学发展落后于外星科技就是源于小遥罪大恶极的忘记。”
“乱讲。”鸣海遥稍感苦恼,她的亮哥哥有点太过幼稚了。
她不得不再去努力回忆梦中内容,哪怕只想起一丢丢,也会立马禀告向岛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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