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他能看到大多数人的来路和去向,却依旧看不清自己的结局——这就是当局者迷吧!
比如他的主人, 红衣主教托马斯·沃尔西——他能看到他的局限, 他处理国王案子的力不从心, 以及他将怎样从巅峰走向衰落——他看得很清楚;
还有教皇克莱门特七世, 他知道当他还是佛罗伦萨大主教时,就撺掇他的堂兄教皇利奥十世发起了意大利战争、挑起了查理五世和弗朗索瓦一世之间的争端,结局却是他自己会成为查理五世的阶下囚——这是1527年发生的事,距离现在还有两年多。
在教皇克莱门特七世彻底失去人身自由之前, 沃尔西主教如果可以办成亨利八世的离婚, 将会是他的幸运;否则等罗马被洗劫后, 基本就没什么希望了。
以一个“先知”的角度去看, 这些历史中的人物还在不明就里地挣扎,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有时忍不住会想指点迷津, 有时又会发现——就算看到了前因后果,也很难改变什么。
此刻的托马斯·沃尔西主教就处于这种懵懵懂懂的状态,他似乎模糊地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但是又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和真正的结局一无所知。
看着他挣扎,他突围, 他患得患失……,那感觉真的很……复杂。
托马斯·沃尔西并不知道克伦威尔完全清楚历史的大致走向, 还试着对他解释道:“弗朗索瓦一世成了查理五世的阶下囚, 可能会影响教皇克莱门特七世对国王的离婚案件的态度。原本我希望可以快速了结的案子, 恐怕一时半会儿完不成了。”
接着, 他又恨恨地道:“我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可是我的精力全被这件事消耗了。最可恨的是,当我的时间全部用来为国王陛下服务时,他的那些只知道纵情玩乐、游手好闲的玩伴们却利用可以抓住的一切机会来诋毁我、削弱我。”
红衣主教在教会和世俗担任的职务越多,引起的仇恨也就越大。当权力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时,树敌多是再正常不过了。
克伦威尔很清楚,托马斯·沃尔西能取得今日的位置,肯定不是仅仅凭借阿谀奉承和一味讨好,他自身的能力确实突出。
但是他过分地迷信外交手段,另外就是傲慢、专横和奢侈的生活作风,使他的成就失色不少。
通过多年的共事,他了解红衣主教实属于温和改革派。作为一名英格兰的宗教领袖,他没有判过任何一例异端火刑,不像别的主教那么冷酷。
历史上,托马斯·沃尔西倒台后,接替他大法官职务的托马斯·莫尔,也就是《乌托邦》的作者,他对异端的惩罚非常严厉,烧死了很多人。从这一点看,红衣主教还是很人道的。
他也认识到了教会的腐败,计划从内部进行改革和净化教会,包括关闭一些小的修道院,用来成立两所大学,培养有真才实学的神职人员。
他有一个非常庞大的改革教会的计划,但是亨利八世的离婚案件使他快速陨落了,他未能将他的改革和教育计划展开。
这种从教会内部发起的改革,其实是不容易成功的。尤其沃尔西自己身为一名神职人员,代领薪俸、滥用职权和旷职(他自己的教区有的一次都没去过,也不传教)。如果真的要改革的话,首先需要改革的就是他自己,所以很难取得成功。
但现在,他还没有到绝路。
托马斯·克伦威尔道:“大人,乐观地看,弗朗索瓦一世的不幸,是可以转化成为英格兰的机会的。查理五世势必要倾其所能向法兰西施加压力,以便从囚禁法王的谈判中得到最大的利益。但是只要英格兰的立场是应该释放弗朗索瓦一世、表明会支持法兰西,那么,查理五世所能施加的压力就是有限的。”
沃尔西主教惆怅地道:“是的,我知道我可做的事情很多。可是……有一点使我深深不安,也许是我的错觉,我感觉,我在国王身边正从一个导师、朋友的角色,慢慢滑向一个仆人的角色。之所以现在还屹立不倒,可能因为我还有一些用处……”
当自己仅仅因为有用而存在,一旦有更有用的人出现,是不是就可以随时被甩开?这才是最令人不安的。
承认与国王的信任和亲密关系正在缓缓消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是自己最信任的门徒,沃尔西主教也有点难以启齿。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就算自己不讲出来,对方也能看透这一点。
克伦威尔听了果然没有表现出多大意外,他认真地道:“因为您的对手们,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破坏您在国王事务上的影响力。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国王最近这段时间都不是很高兴,大人可愿意将您的汉普顿宫献给他?”
克伦威尔并不是随便说的,历史上确实在这一年(1525年),托马斯·沃尔西将自己最心爱的汉普顿宫送给了亨利八世,因为这座宫殿太过富丽堂皇,已经引来了很多流言和非议。
有一首诗在英格兰流传甚广:
你们为什么不去宫廷呢?
去国王的宫廷,还是去汉普顿的宫廷?
国王的宫廷应该有优先权,
但汉普顿的宫廷才是最重要的。
汉普顿宫是沃尔西主教从医院骑士团获得了99年的庄园租约后、建起的一座宫殿,他重金从欧洲各地雇佣了许多艺术家、建筑师和工匠,建造得比国王的诸多宫殿还要奢华和舒适。房间内挂着精美绝伦的挂毯,每周都会更换。另外还有当时很先进的自来水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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