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师再见!”
同学们迅速收拾东西,一边跟老师道别,一边往外冲。
不快点不行,从这里到家还要翻过两座山,近一点的也需要一两个小时,远的则需要将近四个小时,抹黑走山路实在不安全。
还是得多修路,多建学校啊。
许炀站在门口,看着才八、九岁的孩子们手拉着手、笑闹着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返回教室,坐到钢琴前。
这是他来之后为学校添置的一个“大件”,因为曾经有个孩子问他:“老师,钢琴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当时他怔愣了很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所以干脆买了一架,让每个人都能亲耳听见钢琴的声音。
这所学校很小,只有一个班,班里只有三十来个学生,老师加上校长和他,以及一个负责做饭、打铃、养鸡养鸭做杂活的瘸腿老汉,总共也才四人。
这就是许炀来支教的地方,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一年。
从起初的各种不适应,甚至因为水土不服大病过一场,到现在吃起夹着土的馒头都面不改色,其中的心理路程,只有他自己清楚。
许炀慢慢抬起手,手指放在琴弦上,再次奏响了那首
熟悉的曲目——《水边的阿狄丽娜》。
美丽的姑娘卧在水边,长长的发丝被打湿,她抬起头,晶莹的眼眸望过来……
许炀手指一停,琴曲突兀的停下,他闭上眼,脑海里的倩影非但没有淡化,反而越发清晰。
清晰到他可以看清她的每一个表情,开心愉快的,皱眉不悦的,惊讶奇怪的,还有抬着下巴、骄傲的看着他时的模样,全都历历在目。
过了这么久,他以为他已经淡忘了……
“许老师怎么不谈了?”周倩笑着走进来。
“这首曲子叫什么?我好像经常听你弹它,有什么典故吗?”
许炀睁开眼,怔怔的盯着琴键。
传说有位国王,他雕刻了一位美丽的少女,日日盯着她瞧,最终爱上了这座雕像,于是他向众神祈祷,期盼着爱情奇迹能够降临。
爱神阿佛洛狄忒被他的真诚和执着打动,赐予了雕塑生命。从此,幸运的国王和美丽的少女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就是《阿狄丽娜》的来源。
许炀忽然苦笑了一声,可惜他的阿狄丽娜,他的女神,终究没有选择垂青他。
“没什么典故,只是喜欢。”他将钢琴合上,起身回宿舍。
宿舍就在教室后面,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土胚房,房间极其简陋,连窗户都没有,即使是白天,不点灯也会很昏暗。
许炀熟门熟路的拉开灯,又在中间土砌的暖炉里加了点柴火,屋里这才暖和了一些。
“许老师支教时间快到了吧,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周倩跟着进来,忍不住跺了跺脚,这里是真的很冷,尤其冬天,风一吹感觉脸都能冻掉。
她摸了摸脸颊,皮肤干燥粗糙,没有一点水分,来这里一年,活像是老了好几岁。若不是签的服务期限没到,她早走了。
许炀看她,这里除了三十来个孩子,只有四个大人,他和周倩都是从大城市过来支教的。
因为工资太低、环境太恶劣,没有人愿意长久的留下来,只有刚毕业、还有着赤忱之心的大学生们肯过来义务服务。
可惜同样待不长。
“我会留下来。”他淡淡的说,没管周倩瞬间瞪大的
眼,“我还想再教孩子们几首曲子。”
包括那首《水边的阿狄丽娜》。
然而,世事总是难料,许炀想要留下来,他家里人却不愿意。
许母曾经来看过他一回,回去后狠狠哭了一场,在得知他还要继续支教后,当天就住进了医院。
许炀没办法,只能先想方设法找到接替他的人,然后飞回了凌城。
走之前,他去了那个叫刑丹的孩子家,允诺会一直支助她学习钢琴。
因为她是真的很有天赋。
“如果有一天你能站上国际的舞台,我希望你可以弹奏一曲《水边的阿狄丽娜》,献给一名姓夏的女士。”
他扶住不停向他鞠躬致谢的刑家人,转头这么跟刑丹说。
刑丹懵懵懂懂的点点头,虽然现在的她还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阿狄丽娜是什么,但是她却把这话一直牢牢记在心里,时刻不敢忘。
直到她真的参加了世界级比赛,最后一场她弹奏的曲目就是那首《水边的阿狄丽娜》。
并且在之后每场独奏会中都会弹起。
因为这个曲子,她改变了一生。
*
许炀在凌诚住了半年,确定许母并无大碍后,启程踏上了环游世界之路。
他走过荒无人烟、寸草不生的戈壁,也走过热闹繁华、行人如织的街头;体验过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也体验过露宿野外、伴着狼嚎入眠。
去极北之地看过极光,也去火山底下寻过踪迹;见过山川峡谷,也见过热带雨林。
曾经数次遭遇危险,差一点就要送命。也曾遇到过很多好心人,体会过人世间宝贵的温情。
曾机缘巧合参加了别人的婚礼,还得到了新人的祝福,也曾见到夫妻、情侣大打出手,恨不能你死我活。
他渐渐成熟,懂了很多,也世故了很多,唯一不变的就是心中始终有个人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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