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弈看她试着回忆,便没打断,只听她道:“我爹娘商量的本是将我卖去青楼,到了青楼,见了老鸨,说好了价格。我往外跑时,却撞见了一位穿着华贵的人物。”
她淡淡地道:“现在想来,不过是李顺而已。那时也当真没见过什么世面,竟连下人的衣裳见了也以为华贵。”
她忽地想起什么,问沈知弈道:“我爹……那夫妻两呢?他们拿了银钱,说是留着给小儿子娶媳妇用的,依着他们的性子,想必很快便花光了吧?”
沈知弈看她的确没有半点悲伤的样子,当时那户人家本也没有将她当女儿养,不过是养了个粗使的丫头,盼着长大点换几两银钱罢了。
闻言,他摇了摇头:“皇室中人的性子,你知道的。当时你失踪后没过多久,那户人家是过了一段时间的富贵日子,可是后来……一夜之间,也就销声匿迹了,连房子也没了。有人去问了官府,只说是早就暴病而亡了。”
“我就猜到是如此,”宋吟秋道,“不义之财,更何况是从豫王手中得来的,怎会有命留着花?给了他们一段时日好活,就已经算得上大恩大德了。”
“不过,你为何又成了大梁皇女?”
“我若说我不是,你信么?”宋吟秋见沈知弈不假思索便点头,没忍住笑出了声,“逗你的。不过以韩暮为首的几个大梁旧臣这样说罢了,他们说我是大梁幼公主的遗腹子——你说,我既非出生蜀中一户平常的农户家中,又不是豫王世子,或许是大梁皇女,这几个身份,哪一个比较可信?”
沈知弈不知如何作答。这几个身份在常人看来,或许只有第一个有几分可信,但第一个恰巧是最无可能的情况。他当时年幼,却也记得邻家阿孃并未十月怀胎,不过有一日他们家便忽地有了小孩,众人都知这女孩分明是捡来的。
“你是宋吟秋。”他道。
“是啊,我是宋吟秋,你说得对,”宋吟秋将手背搭在眼睛上,遮住从马车帘缝里透进的一缕阳光,“这是我的第一个名字,也是唯一一个。”
“谢谢你。”她道。
沈知弈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宋吟秋话锋一转,道:“我依稀记得你当年说过,待我及笄,便要娶我。”
她蓦地坐直了身子:“如今这晚了多久?你可备好聘礼了么?我现下无依无靠,你可不要尽哄骗我。”
……忘了这茬。
从前他们都还年少,不过随口一说,两人都以为对方不过将此当作一句童言无忌的戏言,却没想二人不约而同当了真。
沈知弈一步步从蜀中爬到京城,到北疆,最终回到蜀中。
这并非是命定之地这么简单。
沈知弈却犯了难。当初的他从未见过如此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而女孩又被家里逼着做许多脏活累活,每日累得却连饭也吃不上一口。不仅是他一个孩子看不过,就连他的母亲,也常常将自家的干粮分与宋吟秋。
是以一次他们躲在地里悄悄分食着沈知弈从家里带出的吃食,不知怎的,沈知弈的母亲突然笑眯眯地问宋吟秋,喜不喜欢屿哥哥。
宋吟秋吃得满嘴都是,说话都不利索,却是说出了令人捧腹的“想要买屿哥哥做媳妇”这种话。
没有人教她这些,不过阿娘经常与阿爹商议说,要将她卖给那个男人做媳妇。她听不懂这些话,但料想是非常重要的事。
“不对,”沈屿当时年纪也不大,但总归是比宋吟秋大上些许,闻言一口馍呛在嗓子里,在他娘的笑声中黑着脸找补道,“应该是我买你做媳妇才对……都不对!分明都是活生生的人,媳妇怎么能买来买去?不对不对。”
他想了想,道:“我未来要娶媳妇,定要娶我心悦的人,要对她好,不让她干脏活累活……还要恩恩爱爱,像阿爹阿娘这样才好。”
他忽地眼睛一亮:“阿妹,等你及笄,我娶你可好?”
……
沈知弈拗不过宋吟秋,挣扎着终是给她讲了。宋吟秋不时回忆起来,帮着补充些许细节,听到最后笑得直不起腰来。
“沈知弈,你年少时还有这能耐?”她许久没有这样笑过。
从神色看,沈知弈大抵是再也不想回忆过往了。他现下正为了所谓的聘礼发愁,宋吟秋究竟算是世子的规格,还是皇女的规格?
总之无论何种,他都出不起罢了。
“算啦,”宋吟秋好不容易止住笑意,道,“聘礼不过身外之物,我们早就永结同心啦,沈郎君。”
第64章 归宫
马车一直行到晌午,车夫才在外面说着到沈府了。宋吟秋方才意识到,这些年沈知弈虽常在北疆,但毕竟官拜四品,更何况后来成了太子身旁最得力的幕僚,家中府院修缮,也是平常事。
总归不能是当年的草房子了。
宋吟秋一面觉得自己原先的猜想有些好笑,一面对沈知弈打趣道:“将军府好生气派。”
岂料沈知弈似乎也有些迟疑:“想来不过也就外面瞧着大气,里边……”
“你不会没回来过吧?”宋吟秋瞧他半天没吐出几句话来,忽地想起沈知弈长年累月地在京城与北疆两头顾着,若说从没回过家,也算正常。
“确是没回过,”沈知弈如实道,“不过现下,倒是真正完整地归家了,想必父母亲也会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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