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小水泡的咕噜声响起,洛久瑶道:“听闻大人的兄长寄回了书信?”
沈林点头:“是家书,才从宫中送来的——连沧关大捷,父亲与兄长几日前已启程返京,今岁或能赶在年关时回京。”
“新岁能阖家团圆是个好兆头,恭贺大人。”
洛久瑶弯了弯眼睛,摆弄着手中茶罐,“说来很快,不知不觉竟离岁除也不远了。新岁前,贺家这桩案子……大概也会了结罢。”
短短两日,在宫外的一切像是沈林为她编织出的一场梦境。她险些忘了自己终究是要回到宫中的。
见她微微失神,沈林接过茶罐,将茶叶投入壶中:“今日的证词送去,大理寺的人定会派人快马加鞭寻找钱氏,等找到了钱氏与其受贿的证据,大概便能知道真相了。”
“至于新岁……父亲与兄长回京后,圣上会恩准他们入宫受封领赏,届时……臣也会入宫。”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洗过茶叶,温好茶盏。
茶水沏好,温和的香气缓缓流淌,沁在室内,像是降了一场江南的湿雾。
“好香,这罐子里装的原是江南的岳山云雾茶。”
洛久瑶叹过好茶,未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转而道,“说来今日那侍女所言大人听得清楚,如今嫌疑最大者便是钱氏了,只是大人……可相信那侍女所说的吗?”
沈林递来一盏茶,又自袖中取出一卷纸张。
“些许可信,但不可全然相信,比如殿下看过的这卷经文。”
洛久瑶展开纸张,确是那卷誊抄有误的《佛说三十五佛名礼忏文》不错。
“大人将证物带出,没关系吗?”
沈林摇头:“大理寺的人只会顺着供词与证物去查,眼下目光都放在了钱氏身上,这卷佛经还算不得证物,殿下放心。”
洛久瑶复又看过佛经上的错漏之处。
“若说贺小姐是虔心念佛,但将佛经抄出这样多的错还能供在佛前人却是头一个。”
她又取出白日在杂衣市得到的半张签纸,眉头皱紧了些,“十一月二十七。是上月的签纸,前往寺庙还愿也只在这两日间了……沈林,我总觉得此事不是侍女所言那般简单,似是有人希望我们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的。”
再抬首,她对上沈林的目光。
沈林伸出手,似想抚平她的眉端,终究顿了顿动作,抽走了那半截签纸。
“臣递交那半张签纸前曾着人查过,是在燕京西郊的静法寺求得的,殿下是想去寺中看看。”
“是。”
洛久瑶点了点头:“腊月二十七,我想代这求签之人去还一趟愿。”
第23章
大理寺的动作很快,嫌疑指向钱氏后,不出三日便有了新的消息。
前往搜查的人虽未能搜到账册的痕迹,却在贺府内一处隐蔽的库房中发现了大量的金锭珠宝。
库房中堆积的钱财珠宝远不是一商户所能留下的家业,亦不是一个尚书的俸禄所能积攒的。
紧接着,在外追查的人在燕京向南七十里外的建元城发现了钱氏的踪迹,虽未见其子跟在身旁,但稚子本也与此案无甚关系,为防钱氏留有后手,大理寺加派了人手前去捉拿,想是不日便能将人带回。
洛久瑶在沈府中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期间沈停云再次寄回一封书信,道是大军这几日已在路,年关时节必能回京,而他亦快马加鞭,期盼着能早日与娘亲和弟弟们团聚。
腊月二十七,沈林休沐的最后一日,洛久瑶与沈林一同前往静法寺。
静法寺立在京郊不远的一处山腰上,临近入寺的石阶窄而陡,马车只能停在阶下。
因是扮作前来香客,洛久瑶未再穿长袍,而是换了件云锦衣裙。
她发上仍掩着幂篱,提起裙摆一步步登上石阶。
已将至新岁了,吹来的风染了几分暖,天色却暗沉沉的,像是要落雨的模样。
岁末前祈福求愿的人本该有很多,静法寺却十分冷清,寺庙门前的僧人正清扫着石阶上的尘灰,眼尖的小沙弥瞧见二人,上前引路。
小沙弥引二人入内,行礼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来求愿?”
洛久瑶合手回以一礼:“师父,我有一迷津需住持师父指点,请问该往何处去?”
小沙弥面露歉意:“施主来的不巧了,今日一早寺中有客前来,主持师父此一时难以抽身,施主不若择日再到寺中来。”
洛久瑶又道:“也无妨,上月此时我在此请签,今日来贵寺也为还愿,请师父引路吧。”
说话间,小沙弥带二人走入佛殿。
做过佛事,供过香火,洛久瑶跪在蒲团上,对高耸的佛像俯身一拜。
她直起身,便见身侧的沈林也屈膝,缓缓跪了下来。
他拜佛的动作有些生疏,像是照着她方才的动作模仿下来的,洛久瑶轻声道:“大人很少来寺庙。”
沈林点头:“佛缘尚浅。”
洛久瑶笑笑,侧眼瞥过跟在旁的小沙弥,合手对佛像开口念道:“若我此生,若我前生,从无始生死以来,所作众罪……所作罪障,或有覆藏,应堕地狱……所作罪障,今皆无悔。”
她提高了声音,小沙弥听得清楚,匆匆道:“阿弥陀佛,施主,您念错了。”
洛久瑶仍望着佛像,面色虔诚,口中却故意道:“我吃斋念佛多年,诸多佛经早已烂熟于心,不会念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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