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很轻地笑了一下。
泰兴帝开始例行奖赏,救治三州的功臣们,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
最厉害的,是那位一直在绵州的工部的官员,直接一跃而上晋升为工部侍郎,填上了汪长宣的空缺。
“能有诸位,乃朕之大幸、我朝之大幸。今后还望诸爱卿勠力同心,共建我大兴江山!”
帝王将每个人口头夸赞了一遍。
到了晏南机这儿,泰兴帝卡了一下,然后一挥手:“罢了,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赏你的,先欠着。”
晏南机起身拱手:“谢陛下厚爱,西川并无甚想要的,如果非要说一个的话,那便请陛下考虑一下方才臣在养心殿时说的话吧。”
古来帝王之奖惩,作为臣子只能安心受着,哪还能像他这样讨价还价。
“你就是仗着朕宠你!”
帝王之座很高,台下的景象一览无余,他一进来就看到了场中陌生的少年。一袭白衣,长长的黑发披在雪白的颈后,拿一根羊脂玉簪子半束着,同众人一般垂首。
他看过去,那少年还没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晏南机看。
泰兴帝看乐了,他想起晏南机在养心殿中说的话,当着百官的面点了一下少年,“你便是阁老家的幼子?”
四周安静了一瞬。
所有目光都朝萧洄看去。
桌下,萧叙拍了拍他的手,示意其不要怕。萧洄其实一点都不紧张,皇帝既然让他参加宴会,那这一幕是必然,他早已做好准备。
但毕竟是觐见天颜,萧洄觉得自己还是要符合人设一些。
他起身,将头低得很低,仿若受宠若惊。
“草民萧洄,拜见陛下。”
少年站在台下,垂着头,墨发顺着落到身前,看不清长什么样。
泰兴帝:“且上前来看看。”
其实也并非没看清,至少方才进来的那一瞬间,他是看清了。但泰兴帝此刻对这少年充满了好奇,仅那一眼怎么够。
萧洄便走到正中央,再次行礼。
“免礼,把头抬起来。”
少年抬头,这里是整个御花园内光束最为密集的地方,少年站在其间,背影清瘦,如同簌簌冷风中摇摇欲坠的寒梅,柔弱,但倔强。
所有人都在看他。
这是百官们头一次见到他的真容,比在座位上更加清晰。
百闻不如一见,直到今日,众人方知当年那句“北晏南萧”所言非虚。光凭自身气质与容貌,确实是能和晏南机比肩了。
泰兴帝垂眸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笑着道:“此子眉眼确有太傅当年之神采。”
萧怀民不慌不忙拱手:“皇上,您每回见臣的儿子都这么说。”
“是吗。”
帝王丝毫不记得此事。
其实也不怪他,只能说萧家的基因实在太强大,四个儿郎年轻时的神韵的确极为相似。
“我听西川提起过你。”
皇帝这话就有点让人难以捉摸了。这萧洄乃萧家嫡子,幼时又曾有神童称号,按理说,他早该知道此人了。
可他偏偏这么说。
难不成晏西川跟他有什么关系?
众人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挪过去,见晏南机八风不动坐在那里,对于这些视线恍若未觉。
正这时,泰兴帝这又才缓声道:“听说西川前往三州前,是你将他拦下,然后送上了那个所谓的‘口罩’?”
萧洄拱手,不卑不亢道:“确是草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泰兴帝好像话里有话。
思及此,他下意识瞥了一眼晏南机,发现对方也正在看他。
光明正大地、同所有人一起看他。
对上视线的瞬间,他慌忙撤离。明明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很多,但只有那道能让萧洄平静无波的内心顿起涟漪。
他感觉两人好像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萧洄道:“身为大兴朝的一员,这么做是应该的。”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此次水灾,你提供的口罩起了大作用,亦有功。”泰兴帝夸赞道。
“有人替你在我这儿讨了个赏赐。”
帝王卖了个关子,道:“是什么我先不说,圣旨三日后到你府上,届时接旨便是。”
联系到此前的对话,那个“有人”是谁,不难猜出。
萧洄抿了抿唇,道:“是,陛下。”
**
酒过三巡,皇后累了,和长公主先行离去。
过了一会儿,皇帝也走了。
压在众人身上的几座大山终于走掉,官员们端着酒杯开始放松地四处攀谈。萧叙这边围了很多人,前前后后有好几个。
这种场合,即使再不愿,萧叙也只得起身应付。这便成年人的名利场,人生的际遇全靠这几杯酒。作为才被皇帝口头夸赞了的当事人,萧洄也在所难免。
眼见着候在他哥面前那些人开始蠢蠢欲动,萧洄找了个借口直接溜掉。那些人还想挽留,却被萧叙笑着拦下:“诸位大人,小弟今日身体确是不适,等日后他身子好些了,长渊再带他来给各位引荐。”
……
百官来来往往,靠矮丛的角落却无人问津。
这里好似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
晏南机身为永安王世子、皇帝的外甥、又是大理寺卿,这三重身份无论哪一个都值得上前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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