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伊人点头:“不卖。咱家也不差这点钱。再说了,家家户户都有枣树柿树, 卖给谁啊。”
钟子孟对喜儿道:“你的果树你做主。”
喜儿冲有为招招手:“走!”
“等一下!”舅母一个眼神有为就知道她想干嘛。
小薇手巧,三伏天屋里闷热,她在外面树荫下乘凉就编许多小篮子小筐子。有为跑去东屋找到一个父亲两个手掌那么大的竹编小篮,到舅母跟前拉住她的手,一蹦一跳往外走。
小薇嗤一声:“有能耐鬼哭狼嚎,有能耐别用我的篮子啊。”
沈二郎不禁想笑:“他才六岁。”
钟子孟无奈地说:“算起来下个月才满五周岁。不懂事的小孩,不叫你哄叫你抱已经很好了,你惹他干嘛?”
“我就见不得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儿。”小薇出去。
沈伊人叫她和面。小薇回来嘀咕:“金宝也不像他这样。”
钟子孟把扫帚放厨房门里面:“你有多久没见金宝了?”
这话让沈伊人想到钟金宝一直没有回来过。沈伊人朝西看去:“天不热了,还不去把人接回来吗?再耽搁几天就割豆子了。”
钟老二两口子要给儿媳妇立规矩不去接人,曹氏想曾孙——钟金宝是她一点点带大的。
今儿赚了钱,钟老二夫妻俩舍得做顿晚饭——加了鸡蛋的面汤。曹氏坐在厨房门外矮凳上,一边喝面汤一边问,黄豆过几天可以割了,家里这几个人能在下雨前割完吗。
钟老二惦记着老三许给他的钱,老二妻子觉着无油无盐的白面汤也挺好喝,以至于都没听出她话里有话。
钟老二的小闺女接道:“要是大哥大嫂在家就好了。”
曹氏看似很自然地问儿媳妇,要不要去金宝外祖母家看看什么情况。
邹氏赚到钱心情好,难得没呛婆婆,答应她抽空过去看看。
翌日一早,喜儿大哥领着孩子过来正好遇到钟家吃饭,他下意识抬头看天色:“吃这么早?”
喜儿怀疑他故意的,没好气地说:“不知道我们家一天三顿啊?”
沈伊人瞪一眼他:“小薇,给弟弟盛半碗粥。二郎得吃点东西,不然身体受不了。”
喜儿大哥只是没脑子,不是为了蹭钟家这口饭。可他来得巧,无论怎么解释都很牵强。喜儿大哥拍拍儿子的小脑袋,教他说声谢谢。
沈二郎听到小孩的乳名直皱眉,盖因村里十个男孩有八个叫铁柱。回头他一喊“铁柱”得站起来一排:“就叫郑铁柱啊?”
钟子孟瞪小舅子:“哪能叫这名。”
喜儿:“我爹说贱名好养活。”
喜儿大哥跟着点头。喜儿无语,没夸你。
沈伊人见他这么实在顿时想笑:“铁头的儿子叫铁柱,外人一听就知道你们是两父子。”
郑家长子郑铁头跟遇到知音似的连连点头。
沈二郎喝掉最后一口米汤,叹着气把碗递给外甥女:“有为的那些小伙伴名字带‘铁’的至少有十个。”
铁头诧异:“这么多?回头怎么分得清谁是谁啊?”
喜儿:“所以问你是不是就叫郑铁柱。”
铁头觉着妹夫学问好懂得多,犹豫片刻,赧然道:“你看咱家也没有读书人,不会起名,要不你给他起一个?”
“没有读书人?”沈二郎沉吟道:“文启呢?诗书文章的文,承前启后的启。郑文启?”
铁头不懂,但怎么念都比铁柱好听:“就叫郑文启。”随即对儿子说,“小姑父喊郑文启就是喊你。”
“我叫铁柱。”鼻涕邋遢的小孩言外之意,父亲说错了。
铁头板起脸:“在学堂你叫郑文启,到家你是铁柱。”
有何不同吗?小孩很是不懂。
小有为把碗递给姐姐。小薇想打弟弟,他离厨房最近还把碗塞她手里。有为朝小铁柱跑去:“我叫钟有为。”
铁柱一脸“我又不傻,还不知道你叫钟有为”的样子打量他,难道跟小姑姑在一起呆久了变傻了:“你以前不叫钟有为吗?”
小机灵鬼被问住了:“爹,我以前叫什么?”
“你以前叫小薇的弟弟。”
有为不敢信:“我没有自己的名啊?铁柱也行啊!”
小薇出生后沈伊人的肚子一直没动静,钟子孟以为这辈子就这一个闺女。有为来得突然,好几个月大了钟子孟还跟做梦一样。那会子也有不少人说贱名好养活。钟子孟老来得子,村正就叫他给儿子起个猫蛋狗蛋或者猪羊之类的名。钟子孟不乐意,他的好大儿哪能跟牲畜同名,索性不起了,就叫弟弟。
三年前,钟子孟去长安探望小舅子,沈二郎给外甥准备个长命锁,问姐夫外甥叫什么,他随手把名刻上去,临时依着小薇的名起个“有为”。
钟子孟:“谁说你没有?钟有为不是你?”
“铁柱有两个啊。我只有一个。”
小薇:“我也只有一个。”
沈二郎该去学堂了,喜儿跟着表示她也只有一个名,劝有为拿书包,跟他舅去学堂。有为挎着小包出来:“舅,你几个名?”
沈二郎两个名。
当年姐弟二人走投无路自卖为奴,沈伊人被钟家买去,二郎年幼,看起来瘦弱,很多人家担心养不大,久久无人问津。钟子孟要留下沈二郎,曹氏百般不愿,沈伊人只能日日送弟弟去奴隶市场。幸好有个小公子不嫌弃把二郎带走。不巧的是那位公子家人也喊其“二郎”。
沈二郎不能叫小主人改名。那位小公子就给二郎起个名。再后来钟子孟和沈伊人搬到此地,二郎在京师没了亲人,对方就叫二郎随他姓李。
沈二郎说出那个名,哪怕县令没去过长安也有可能听说过:“一个!”
有为忙问:“二郎吗?”
沈二郎点头。
有为可高兴了,舅舅、舅母以及姐姐跟他一样只有一个名,但都没有他的名好听,有为有为,必有作为!舅母说的!
沈二郎见他蹦蹦跳跳往外跑,不禁提醒:“带上铁柱,你俩坐一起。”
“舅舅错了,铁柱叫文启。”
沈二郎好生无语,我给他起的我不知道吗。
铁柱他爹把一直拎在手里的布口袋递给钟子孟。钟子孟本能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今年新打的稻谷:“你这……?”
喜儿:“这什么呀?二郎身体那么弱,每次回来都得歇一炷香,要他三斤稻谷我还觉着少了呢。”
郑铁头不禁问:“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姓郑。以后家里没米了,我带二郎回去你养吗?”
郑家过得紧巴巴的,铁柱他爹不敢替父母弟弟答应。喜儿白了他一眼:“姐夫,我们是一家的。”
钟子孟倍感欣慰:“是是是。就放外面,上午收拾一下,留着明儿煮粥。”
“我爹的米没有咱家的好吃。”喜儿递给小薇,叫她送有为房中——郑家的粮食都在有为屋里。
小薇刚把舅舅和弟弟的碗筷送进去:“我没空。”转身回厨房,“我得刷锅。”
喜儿只能自己送过去。
郑铁头叹气:“我这个妹妹,你们辛苦了。”
沈伊人的神色很是微妙,很想说出喜儿乃有福之人,跟咱们寻常人不一样:“喜儿只是说话直,喜欢挑好吃的吃,手脚麻利,干活勤快。”
铁头张了张口,不好说她以前干过多少傻事,心想你们满意就好:“也是。对了,该回去了,爹娘还在家等着呢。”
钟子孟送他到门口:“我家因为二郎和有为不禁饿,醒来就得吃点,不然二郎胃难受,有为心慌慌,以后你比今儿早一盏茶左右过来,叫铁柱在我们家吃吧。”
铁柱他爹直摇头:“不行。”
“半碗粥而已。要不是喜儿天生神力,做变蛋的生意早被那两家抢去了。”
郑铁头想想钟家的情况,钟子孟矮小,有为是个幼童,沈二郎体弱,小薇和沈伊人母女俩打不过一个曹氏:“喜儿那边?”
“五斤米,到腊月学堂放假?”
郑铁头点头:“麻烦您跟喜儿商量商量。”
到腊月还有四个多月,五斤米肯定不够。但再多的话,郑铁头也不好跟弟弟弟媳妇解释。弟媳妇快生了,说好了家里的新米紧着她和孩子。何况铁柱的妹妹才三岁,也得多喝点米油。
钟子孟送他到往前村去的路口:“喜儿问起来我就说好几斤,你也这么说。”
郑铁头放心下来。
撵鸭子下河的老媼等郑铁头走远才问:“来送束脩?”
钟子孟点头。
老媼提起这事就想笑:“我刚才还跟儿媳说,二郎媳妇傻的好,换成我们谁敢跟娘家人这么计较,娘家人还不生气。”
钟子孟:“让您见笑了。”
老媼摇摇头:“你就是太好说话,老二老三才整天盯着你。”她大儿子家跟钟老三家挨着。昨儿在大儿子家收拾菜地,听到钟老二跟钟老三吵吵几句,她压低声音说:“老二和老三好像盯上你的变蛋生意了。”
钟子孟先道谢:“二郎看出来了。天下但凡赚钱的门路就有人惦记。不是他们也是别人。走一步看一步吧。离八月十五近了,指不定过几日还得再做几千个。”
老媼听到这话等钟子孟走远就急忙忙回家,叫儿子们告诉自家亲戚过几日可能还得再做一批,家里的鸡蛋留着别卖。
钟子孟不过随口感慨一句,没想到下午赵掌柜就来了,叫他今天再做五千个,八月十五前送到长安。钟子孟算一下:“离八月十五只剩二十天。再说了,家里的陶罐也不够了。”
赵掌柜:“先用大缸,运往长安的时候换竹筐,在竹筐底下垫上稻草颠不坏。”
“那样谁买啊?”
赵掌柜:“你的陶罐送到长安他们也得拿出来换装。竹筐几文钱一个?陶罐几文钱一个?这笔账都算不清楚,亏你还是二郎老弟的姐夫。”
钟子孟连连点头:“我这就随你进城买东西。”
赵掌柜又嫌他每次可着鸡蛋数量买石灰、茶叶等物。钟子孟心说,离安阳县那么近,变蛋生意也不是天天有,他买那么多石灰、麦糠堆在家里做什么。
沈伊人先去村正家,告诉村正得要三千五个鸡蛋。随后又去前村,告诉喜儿父母,需要一千五百个蛋,近七八天下的蛋都可以。
去钟家卖鸡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用吆喝,不用看人脸色,就算郑家村的人不能做变蛋也都爱卖给喜儿爹娘。
沈伊人告诉乡亲们,明儿上午做变蛋。清河村村民立刻去亲戚家拿鸡蛋。
翌日清晨,喜儿起来挑用料。早饭后到门外,先把鸡蛋送来的先做,做好放钟子孟昨儿从县里拉回来的缸里。有村民不禁问:“放一起啊?”
小薇点头:“你想跟谁放一起?回头就在缸上面写你们几家的名?”
问话的村民指着自家亲戚以及同她交好的邻居。村正的变蛋跟几个儿子和弟弟侄子放一起。如此这样分下来,最后只剩曹氏一伙人。
小薇看着她祖母:“你们几家的蛋放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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