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何呈奕淡定如厮,冷长清微侧目,倒未敢想过这一层,“陛下的意思是......”
“除非赵林宗的尸身完好无损面容可辨的摆在朕的面前,否则任是谁说他死了,朕都不信。当初朕是怎么同你说的,他有意做出一副风流之态,京中随便一个女子便同他有染,你还当真以为他是个草包?”
“做做样子罢了,若朕是他,也会如此。”论掩人耳目,赵林宗在何呈奕这里,远排不上号。
也正因为何呈奕早有那段奇特的经历,才会让他想事辨人更加清明,“若朕没猜错,他想逃回蜀州的心,无一日放下过。”
在他看来,赵林宗玩的就是小把戏。
对此冷长清更加不明,“可是,就算他瞒过了所有人,他没有通关的户籍文书,他又如何能出的了关直通蜀州呢?”
至此,实则何呈奕也不晓得,“先使诈让人以为他已不在人世,而后总有法子的。”
“冷卿,传令下去,通往蜀州的各个关卡严密盘查,京中火灾烧死了赵林宗一事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没有通关的户籍文书,他相信赵林宗根本逃不回蜀州去。
“是,火灾一事陛下不必担心,臣先前便已经吩咐下去,他们也照办了,”冷长清又道,“此去蜀州,道阻且长,再加上水路,快马加鞭也需近一个月,料想他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
话落,他抬眼望着何呈奕的背影,又道:“臣方才遇上齐公公,自他口中得知,秦葶不见了。”
不提还好,一提秦葶,何呈奕的神经立即紧绷了起来,火气蹭蹭直冒。
连看窗外麻雀的眼神也变得阴冷起来。
见他不语,冷长清便大着胆子接着说道:“有些话臣其实一直不敢讲,本朝历代,也没有平民女子能入后宫的先例,若当真说起来,秦葶一介草民,连入宫做宫婢的资格都没有。陛下若真的想将她留在身边,让将要为后的魏氏女如何处之。”
“既现在人跑了,也别找了,随她自生自灭,皇上大婚在即,昨日冬宴已经结束,皇上也该启程回宫与魏氏女大婚了。”
站了许久,何呈奕终于又换了个姿势,他将双臂环于身前,眼眸微微闭上,“冷卿,朕从未想过让她入后宫,甚至想着,让她留在行宫也就罢了。”
“可是她跑了,她骗了朕身边的人,这说明什么,”他骤然回身,“这说明她不将朕放在眼里,甚至可以说,她骑在朕的头上拉屎,这样的人,朕如何能忍。”
显然,冷长清这不懂风花雪月之人会错了意,他根本不了解有些人在这方面上的口是心非,还以为何呈奕终于想通了,竟有些兴奋的一拍手掌,“如此甚至好,不如臣也派些人去找她,待将人找到,就地斩杀。”
说到兴处,冷长清还以手为刀,在身前狠狠的摆了个斩切的动作。
看着他晃动的手,何呈奕眼皮发紧,随后摆手道:“不妥,这样的人,得由朕来亲自动手。”
先前赵林宗玩乐的青楼被一场大火付之一炬,火势之大惹人侧目,当夜火光漫天,隔几条街都能看见,天快亮时仍有浓烟徐徐上升,就连见多识广的京兆尹在见了那些焦尸后都忍不住叹声连连。
此时在一座不起眼的客栈中,赵林宗站在窗前望着东方的鱼肚白,还有街另一端升起的浓烟,把玩着手里的腰牌,笑的正得意。
当初他上京时,何呈奕便将他的户籍文书一类可以通关的东西都收了回去,京中自是无人敢给他办,目的就是为了将他困在京城寸步难行。
而今有了这块内庭腰牌,路遇关卡,他只需亮出此物,说他是宫里出来办差的,又何处不能往。
......
后院的鸡鸣叫三声,将秦葶于睡梦中吵醒,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而后揉揉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在行宫里的这段时日,许久都不曾听到鸡打鸣的声音,此下冷不防听见,倒似从前在乡下一般。
她头一歪过,正好看到窗外泛着白光。
隐隐闻到了一丝雪气,她穿鞋下地,将窗子推开了一条缝隙,果然见着楼下街上房檐白茫茫一片。
今冬的第一场雪,下的很是厚重,昨天便瞧天阴着,倒不想醒来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一丝凉气自窗缝中穿透进来,冻的秦葶吸了鼻子,忙又将窗子合上。
她流连于此处已经多日,城内外每日都有人盘查,各个关口都贴着她的画影图形,她甚至不敢往前去凑,生怕近了城门便被发现。
好在那画影也不是照着她本人画的,仅是凭着见着她的宫人口述描画,到底还有几分失真。
自从行宫逃出来无处落脚,便狠了心住进了客栈,可一日度过一日,她仍被困在城中打转。
时有人会来客栈盘查,她只得一个客栈一个客栈的躲。
这倒也好,可住客栈太贵,那银钱花的她肉疼,先前赵林宗给她时她还不好意思要,假若这只银锭子也没拿的话,以这城里的物价,只怕她现在得去街上要饭了。
早饭只喝了一碗粥,她将从前宫女的衣衫套在里头防寒,外头仍套着她来时穿的那件旧衫,踩着路面的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去城门附近碰碰运气。
她在城门处转了两圈儿不敢靠的太前,隐隐听人说想要出关需要拿户籍文书。
官府的户籍文书她哪里有,小时是随着奶奶逃难一路过来的,后入了村子,村子本就不讲究那些,她连官府的门都不知道朝哪开,加上听说去官府办文书也要银钱,那她当真不舍得。
眼下一想,当真恨自己当初的目光短浅。
“姑娘。”身后有人轻拍了她一下。
秦葶扭过身去,见着是一个中年男子,她警惕向后退了两步。
“姑娘别怕,我啊是走货的行头,”他抬手一指身后,指着街头一间铺面前停着的几头黑驴道,“那就是我的铺面,我是来往的货商,常年城里城外的走货。”
旁的或是秦葶不晓得,可这秦葶知道,小双的叔叔便是走货的脚力,跟着货行商队天南海北的走。
“哦,”秦葶点头,“你有什么事?”
“我瞧着你啊,在这转了两天了,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听他问起,秦葶也无话可答,只是尴尬的笑笑,若有似无的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想出城,没有户籍文书?”
被他一语中地,秦葶抬眼倒不知如何作答。
见她不答,他又道:“实际上啊,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户籍文书这个东西虽说是官府的,可是有些乡下来的,不懂那些,加上现在流民这么多,也可能各个都带在身上。”
“这样,你若是想出城呢,可以跟着我们商队走,我们商队时常出入,和这里的守卫都相熟,他们盘查的就没那么严。”
“真的吗?”闻言,秦葶眼珠子一亮。
“当然是真的,”男子笑道,话间又有些犹豫,“不过啊,我们也不能凭白的带你出去是不是,我们也要收点糊口钱。”
“多少钱?”
男子伸出一个手掌,“五两银子。”
“五两?”秦葶眼珠子比方才瞪的还要大,当初赵林宗给她的银子也不过十两,这几日住客栈花的已经不少钱了,满身上下也不过剩下这五两,随即摇头,“你看我像有五两银子的人吗,太贵了,我不去。”
“那好吧,你自求多福吧。”男子也不勉强,随即扭身而去,大步走回货行。
秦葶眼见着他入了货行就再没出来,心底起了盘算,再回望向城门关卡,前头立了木栅栏,对每个来往行人皆进行盘查,她估莫着再有一日,她现在住的这个客栈也要有人过来搜,与其这样,还不如现在趁着有机会便走了。
正犹豫着,只见方才那男子又从货行里出来,秦葶一咬牙,快步上去跟上他的步子,在离近身的时候将人叫住,“大叔!”
作者有话说:
冷长清日常:吃饭,睡觉,杀秦葶。
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秦葶找到了
一应声, 那男子停下脚步,一侧头,秦葶近在眼前。
“大叔, 我兜里没那么多银子,我只有二两。”秦葶多少留了个心眼,若是五两都给, 她也舍不得。
“二两?”那男子嫌弃的一挑眉,“二两太少了,你再加些,这样,三两,我看你一个小姑娘怪可怜的, 就收你三两。”
“我只有二两了。”她挣扎道。
“三两,一口价, 我这商队瞧见没, 套上东西马上就要出城了。”他又伸出三个手指在秦葶面前晃晃。
秦葶见他身后,果真有小伙计在那里给驴背上货。
这下秦葶便有些心急,左右盘算着,若这回走不了, 下回再有这样的机会还不晓得什么时候, 与其留在客栈里浪费钱财,还不如就跟他们出城。
三两银子, 自己若是自己在家里花, 要花很久很久,如今一下子都出去了, 她心痛的像有人在心口处扎了根针。
她自怀中摸出碎银子抓在手里, 抬眼道:“你需得给我立个字据, 我若是出不去城,这银子你得还我。”
“那是自然,”他朝秦葶伸出手来,秦葶有些不情愿的将银子递给他,他转身将要入身后店门,还不忘朝秦葶招手,“随我来吧,我在店里给你写字据。”
入了店门中,店内仅有一个伙计,其余人等在门外忙着搬货,一见她来,柜里的小伙计也仅往这边扫了一眼便扭身去忙旁的。
男子自柜前将纸墨取过,才搁到秦葶面前,而后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门,“哟,你瞧我这险些忘了,你在这店里等我一会儿,我先去同守门的官兵打声招呼,告诉他多加一个人,万一一会儿他们换班漏了你就麻烦了。”
“那先将字据写了吧,也不急于这一时。”秦葶将纸笔又推到他面前。
“小姑娘,这店都是我的,我是这里的掌柜,你怕什么!我去去就回,再晚啊就来不及了,马上就到他们换班的时辰了。”他声音响亮,况且他说他是店里掌柜的时候她见一旁的小伙计也没什么反应。
想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不能开个店就为了骗她三两银子,估且信了,“那好,我在这等着,你快去快回。”
“好。”他说的倒是痛快,从容不迫出了门去。
秦葶则站在柜前等,柜里的小伙计就在柜中收拾。
过了约摸半盏茶的时间,秦葶在屋里待不住了,她走到门口左右探头,仍不见那位掌柜的身影,一时心下发焦。
“人怎么还不回来啊。”小声嘟囔道。
她抿了唇回到屋里,在屋前来回踱步,最后实在是没忍住,又来到柜前问道:“小哥,劳烦问下,你们掌柜怎么还不回来啊?”
柜前的小哥头也不抬,亦不同她搭茬。
“小哥?”她身子前探又唤了一声,他仍是一理不理,只顾忙自己的。
秦葶便觉无趣,站到一旁,想着再等会儿,说不准一会儿便回来了。
正心焦的抠着手指尖儿,自门外大步迈进来个五十来岁的白胖男子,与秦葶打了个照面儿,“姑娘来们店里买些什么啊?”
“我不是买东西的,我在等这家店的掌柜。”她如实道。
眼前的老头听了眉目一提,“这家店的掌柜?你找我?”
“不是,是另外一个掌柜,”秦葶忙摆手,她急着描绘起方才那人的长相来,“那人是个方脸,年纪差不多四十多岁,个子那么高......”
她正伸手比量,话才听到一半儿,眼前的老头一下子恍然,咧着嘴苦着脸说道:“哎呀,小姑娘啊,你说的那个人不是什么掌柜,那是个骗子,是我们这片儿有名的地痞流氓,你是被他骗了银子吧?”
“啊?骗子?”听到骗子二字,秦葶脑子“嗡”地一声,“怎么会是骗子,是他将我领到这里来的,他还在柜前说这店是他的。”
“这个伙计也在场啊,他亲耳听到的!”秦葶指着柜中小哥说道。
“什么亲耳听到啊,”老掌柜嘴咧的更大了,指着里头的小哥道,“他是个聋子,还是个哑巴,他什么他都听不到,是店里干杂活的!”
闻言,秦葶一口怒气堵在心口,气的脑子都快要炸开,她用鼻子用力吸了几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对,你们是一伙的,你说他是这里出了名的地痞,但是他大摇大摆的带我进你的店,门口那些搬货的也是你店里的伙计吧,他们难道不认识这个人?就算不认识,外人入店,他们也不闻不问?”
“就算他又聋又哑听不见又不会说,可是那骗子带我进门的时候他可是亲眼看见的,既不认识,一个生人入店,他就背过身去忙旁的?”秦葶又指着柜里的那个伙计说道。
对此,老掌柜也是一脸的无奈,他轻摆摆手,“小姑娘你消消气,别说这几个人,就是我也惹不起他啊!那人啊叫董阿石,衙门里的主薄是他二姐夫,就凭着这么点儿关系,这整条街上愣是没人敢惹,别说他进我的店,就算是进了这街上任意一家店,别人也不敢说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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