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没动, 像是过了几秒才听见这声音一样, 轻轻抬起一双朦胧醉眼眼睛, 看了过来。
原本澄净的眸光此时染着醉意,眼尾被酒气熏出一抹薄粉, 宛如揉碎的胭脂湿红,半晌, 他眼皮眨了一下,从嗓子里逸出含糊的一声:“嗯?”
“安全带。”沈恪用眼神示意他一次,“扣好,我们要走了。”
林简却完全没动,像是霎然间怔住了。时间分秒过去,他所有的思维都聚集在沈恪刚刚说的那两个字上。
我们,我和你。
说不清是刹那间福至心灵般清醒过来,亦或是醉得更加深沉,林简忽然歪了一下头,偏转身姿,让自己整个后脑靠上车窗,这样的姿势,使他整张脸完全面向沈恪的方位,而后声音很轻却很笃定地叫了一声:“沈恪。”
沈恪帮他去拉安全带的手顿在半空。
林简清亮的眼底像是汪着一泓清泉,听不见他的回应,他便又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又喊了一遍:“沈恪。”
他声线微微发飘,嗓子也有些低哑,像是在压抑着隐藏着莫名巨大的、浓重的情绪。
沈恪停在空气中指尖颤了一下,而后稍稍探身,拉过林简那侧的安全带,将人扣好。
依旧没有回应,林简在阵阵失重的晕眩中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声音蓦然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委屈与哀婉:“……小叔叔。”
这三个字的杀伤力能有多大,只有他们两个人心知肚明。
“……”沈恪无声叹了口气,终于妥协,招架不住般“嗯”了一声,“坐好,小叔叔……带你回家。”
像是干渴了许久的人,百般苦求后终于得到一丝清凉甘泉,林简意识恍恍惚惚,思维身不由已,却仍不敢痛快畅饮,只好小心翼翼地将这捧清冽掬在掌心,每当喉咙灼痛到快要忍不下去的时候,才诚惶诚恐地啜饮一小口。
小叔叔——
这三个字,宛如宿命般缠绕扎根在他生命之中,求不得,却也逃不脱。
而这个人,便是他心底那泓潋滟相思潭。
回程途中,沈恪专注开车,但神奇的是,林简自从他应了那句“小叔叔”后,整个人便全然沉静下来,不吵不闹也不再出声,像是倚着车窗玻璃闭目养神般,丝毫没有一丁点醉酒后的失态与无状。
车子行驶进市区,沈恪在等红路灯的间隙看了旁边人一眼,发现林简眉心不自觉地皱着,额上也浸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原本就苍白的唇色此时更显得没有血色。他眼睫紧闭着,却一副睡得极不安稳的神情,像是在莫大的痛苦中犹自挣扎,不得解脱。
沈恪额角一跳,知道他这是醉意翻涌时极不舒服的表现,于是等红灯过后,将车停在路边的车位上,伸手从后排车载冰箱中拿出一瓶不算太凉的纯净水,轻声喊他:“林简?”
林简眉心紧皱,明明听见了沈恪的声音,但眼皮像是压着千钧重,费尽全力也无法睁开,挣扎片刻后,只得懊悔地胡乱嘟囔了一声什么。
沈恪别无他法,只能解开自己这边的安全带,一只手伸到林简脑后,微微托起他的后颈,另一只手将纯净水递到他嘴边:“听话,喝点水清醒一下,马上就到了。”
林简醉得无知无觉,但依稀中听到身边这道温沉的嗓音,却十分配合地张开了嘴,就这沈恪的手喝了两小口水。
清凉甘甜的纯净水顺着喉咙咽下去,稍稍平息了肺腑之中烧得正旺的那团熊熊烈焰,过两秒,林简很慢地睁开了眼睛。
蓦然对上一双深邃沉缓的眼眸,林简只觉得自己脑袋嗡的一声,一瞬间又陷入了那个无数次的梦境之中。
行动先于意识,完全顺从本能。
下一秒,在沈恪讶然的目光中,林简稍稍侧头,将自己的侧脸完全陷入他的掌心。
“小叔叔。”迷蒙缭乱的梦境之中,他依旧这样喊他,眉眼之中却在没有清醒时的清冷与疏离,全然是一派柔顺温软。紧接着,林简垂落眸光,亲昵地用侧脸轻轻蹭了一下沈恪的掌心,低声说,“……我好想你啊。”
酒醉之人面颊滚烫,沈恪托着他侧脸的指尖倏地一动,再次陷入更大的震惊之中。
“知道你很忙,所以……这次就五分钟……”林简微闭着眼睛,自语般低声呢喃,“只和我待五分钟,行不行……”
清冷桀骜的青年自有一身硬骨,孤拔铮然,却只敢在梦中卸下所有冷硬的抵抗与防御,放任自己臣服于一场幻梦之中。
沈恪眸光沉沉,保持着这个姿势很长时间没有动,直到掌心依托着的人再次睡着,才很轻很轻地抽回自己的手掌。
他静坐许久,透过前挡玻璃沉默地注视着浓黑天幕中的那轮冷月,心中一片酸软弥漫。
我都做了什么呢——沈恪心想。
再次启动车子时,沈恪开得很慢,想让身边的人能够安稳地多睡上一会儿。
原本十几分钟的路程,他耗费了半个多小时,才将车子停到了园区公寓的大门口。
此时林简依旧完全是深醉的状态了。
沈恪将他的一条手臂搭载肩膀上,半抱着将人扶进电梯,到了林简公寓门口,从他口袋里找出钥匙开门。
打开玄关的壁灯,家里的皮蛋早有准备一般,第一时间蹿了过来,看见回来的是两个人,更加兴奋卖力地摇起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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