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甲几乎要划伤他的背,都抓出了印子,他也没有皱一下眉头。
在这种时候,他有千百种感觉,唯独没感觉到痛。
柏盈却觉得有点儿难受。
又不只是难受。明明是多余的,明明是不属于她的,在这样的时候,却如同拼图,一个在强势嵌入,一个在努力接纳,拼凑成一片,好像他们本该就是一体。
…
柏盈在一开始的时候是很想夸赞蒋墨成的,因为他这个人看似没什么耐心,但在该有耐心的事上一点儿都不含糊。他一点一点吻了她不受控制流下的眼泪,仿佛在安抚她,让她不要再呜咽,尽管他就是那个可恶的始作俑者。
等她再清爽的被他抱着回卧室时,她赶紧躺在床上,背没有贴着墙,也没有贴着磨砂门,而是踏踏实实的、柔软的床垫,她舒服得喟叹一声,接着没什么力气地说道:“别忘了开加湿器,我睡了啊。”
贴心的男人开了加湿器,又走出房间,等他再折返回来时,倒了一杯水放在她的床头。
柏盈也不是真的累到沾枕头就睡,她睁开眼睛,甜蜜而满意地看着他,“谢谢哦。”
还记得给她倒水。
不错,很有眼色。
“客气什么。”他语气里带了丝餍足,坐在床边,伸手抚摸她的头发,看了许久,眼神幽邃,他掀开薄毯,躺在了她身后拥着她。
直到他的吻落在她的颈间,她才终于回过神来,懂了那句“客气什么”的意思。
原本牢稳的床在这个深夜发出时而规律、时而又急促的动静。
第二天是周日。
柏盈如果不是想着今天是休息日,恐怕凌晨时分蒋墨成就会被她掐死。她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他没在床上,不过在床头上贴了她一醒来就能看见的便利贴。
【我在客厅处理公事。】
她盯着这几个字,嘀咕道:“就在客厅,留什么字条。”
她到现在大腿都还有点酸,本来以为照镜子会是一个被妖精吸干了的人,结果意外的容光焕发……洗漱之后走出卧室,听到了他低低沉沉的声音,他在刻意压低声线,大约是不想吵醒她。听到动静,正在阳台打电话的他转过头来,见了她,抬手指了指饭厅,示意她吃早餐。
来了饭厅,饭桌上有不少吃的。
份量多得都够她一周的早餐。
她的确是饿了,随手拿起她最近常光临的那家店出品的猪扒包咬了一口,便被人从背后抱住。
这让她想起在宁市时的那个夜晚,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她一句都没往心里放。可现在,他虽然一句话都没讲,她却听见了他藏在心里的话。
很肉麻,她都想关上耳朵,唇角却翘了起来。
-
周一上班时,小岚跟她请了一天假。柏盈一脸欲言又止,她很早前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过得很苦,没有设身处地,实在不能随便评价他人,所以那天说的话,令她有些后悔,她甚至都在想,对小岚而言,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是不是也是另一种“何不食肉糜”?
“小岚,不好意思。”
柏盈思忖,跟她道歉,“我那天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这个人比较独,因为我妈在我还没上大学前就走了,我没有可以来往的亲人,所以有些话不太公允。”
小岚笑了笑,又垂下头,小声说:“没有,我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
她既不能拉别人一起到坑里来,难道就能指望有人路过时将她从坑里拉起来吗?
“我跟杨逸平说清楚了,让他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小岚说,“然后跟您请假也是在找房子,准备从家里搬出来。”
这只是第一步,未来要面临什么,她也不清楚,但她知道,如果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那她就永远只能呆在原地。
柏盈吃惊地问她:“真的?”
她早就知道小岚家里是什么情况。不好管,也没法管,因为她很多同学也都面临着同样的状况。她这个人的确很独,一开始她还会给某个朋友出主意,这个朋友也表现出将她的话都听了进去的样子,可她迟迟等不到下文,之后她就懂了。
每个人能够拥有的勇气份量不是一样的,有人多,那就有人少。
小岚点头:“真的。”
如果她不搬出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守住柏总的车——或许她的底线会被放低,一开始用柏总的车办自己家里的事,到后来会偷偷将车给弟弟开。
连一辆车都守不住,她也会守不住工作,更守不住人生。
柏盈见她态度坚定,顿时也松了一口气,由衷地说道:“你肯定会越过越好。”
会有多好她不知道,也不敢保证,但她想至少会比现在要好。
-
日子忙忙碌碌,锦城很快就到了秋天,柏盈现在即便每天系丝巾也不会有人觉得她奇怪了。不过仍然勒令他不准在脖子上留下任何痕迹,蒋墨成欣然应允,好事多磨,或许正因为他们前面有太多次似尽兴但又未尽兴的“浅尝辄止”,等真正上重头戏后,两人竟然意外地默契合拍。
柏盈一开始以为都这样,直到某次听到车载收音机广播才知道不是。
于是看他更加顺眼,不过再顺眼,也没有像他似的把“老公”这两个字挂在嘴上。他喊习惯了,现在很少会叫她的名字,除非是生气,其他时候都喊她“老婆”,骂他一百遍他也不愿意改,他好像在实施一种精神胜利法,只要叫的次数多了,比如叫了百万千万次,这件事就会成真。
对此柏盈表示“长得英俊想得更美”。
这天,柏盈跟中介刘薇约见面去河沁拿钥匙,三套房已经到手,只不过还是毛坯的,她暂时也不会花钱去装修,反正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得好些年才能真正繁华起来。
柏盈除了佣金以外,还另外给刘薇包了个红包。
不看河沁如今的荒凉,只看房子的朝向跟结构,就能看得出来刘薇对她的事是真的用了心。
两人相处沟通也很愉快。拿到钥匙的快乐终止于蒋墨成到来的那一刻。
蒋墨成开车过来接她,停好车,来到她身旁,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
柏盈转头,正要跟刘薇介绍。
谁知道刘薇了然一笑,“这就是你老公吧?总听你说,头一回见呢,你们两口子一看就是夫妻!”
柏盈傻眼了。
她早就忘记当时跟刘薇口嗨的种种。
蒋墨成怔了怔,看她一眼,语气难掩愉悦,“你好。”
…
一个小时后,刘薇早就打车走了,柏盈坐在副驾上,见蒋墨成脸都快笑烂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啊啊啊,又让他幸福了!
第92章 092
柏盈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 在必要的事情上跟蒋墨成有意见相悖时,她是寸步不让,但同时她也不愿意在没有任何意义的事上花费口水跟他争辩, 比如,眼下让他幸福快乐的“老公事件”。
一旦解释辩驳,往前追溯时间线的话,蒋墨成就会发现, 她在跟刘薇初次见面时,她口中的“老公”再怎样都不可能是他……
虽然她那会儿纯粹是胡诌,什么都没想,可这男人的心眼实在很小。
所以就让他误会,让他沉浸在幸福中吧。
到了餐厅时,蒋墨成见有外人在,总算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倒是想起了正事,微微惊讶地问她:“你怎么会想到去河沁买房子?”
两人现在虽然已经是处于同居状态的情侣,但互相都很有默契地给了对方足够的空间。
他很少会过问她工作上的事, 她也一样。
不过有一些必要的应酬场合,他会征询她的意见, 她不想去, 他也不会勉强,但通常她都不会拒绝, 毕竟这也是现成的人脉,在他还不是她的男朋友时, 她尚且没有心理负担的“用”他, 现在都是男朋友了,他的力气总不能全在晚上用吧?
不得不说, 这样的相处方式她的确很喜欢。
互不干涉,互相帮助。
柏盈挽着他的臂弯,抬眼看他,继续睁眼说瞎话哄他开心,“你之前不是跟我讲过,说在这块买房子的人都很有眼光吗?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在心里了呢。”
蒋墨成面露愉悦,当然也没有怀疑她的这番说辞,在他看来,买房子也算不上是多大的事。
柏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她二十四岁生日都还没到,唯一的养母也去世了,她是哪里来的钱开公司买房呢?他似乎对此一点儿都不好奇,也从未试探过,然而在这时候,她记起了程湘订婚那天他似真似假的话——前任送了什么,跟他没关系,不用告诉他。
尽管他在大多数时候都很小心眼,且爱吃醋,但极少数时候,他也很大度。
这让她很满意。
两人在餐厅吃了饭后,柏盈让他开车前往一条他并不太熟悉的街道。晚上秋风瑟瑟,绕过一条烟火气很浓的小吃街,柏盈带着他进了一家纸人店。
她跟这样的场景格格不入。
蒋墨成还以为她会害怕,毕竟是这样的晚上,店里面还放着两个模样诡异的纸人,但她眉眼平静,仿佛是在逛超市。
柏盈挑了些面值不一的冥币,又挑了个白色信封还有一些金元宝。
老板用黑色塑料袋装好后递给她。
回了锦棠苑后,柏盈没有直接去洗漱,而是在书房里包白包。锦城的规矩便是这样,白包是烧给逝世未满三年的亲人,花包则是烧给逝世超过三年的亲人。
蒋墨成几乎不主动问她跟家庭有关的事,但也知道,她的养母在她上大学前就已经离世。
那么,这些只可能是为另一位老人准备的。
沈晋外婆的忌日快到了。
他拿起她之前就抄写好的经书看了看,神色复杂地看向她。他知道她这些天有多忙,没想到回来以后还会趁着休息时间抄这些。
“一码事归一码事。”
柏盈见他看过来,便轻声解释道:“外婆对我很好很好,她是一个非常慈祥和善的老人。”
蒋墨成嗯了声:“我又没说什么。”
她熟练地叠着金元宝,不见丝毫的生疏,仿佛已经叠过千次万次。
他之前包过白包,也包过红包,但没叠过元宝,看她手指翻飞,不由得微微凝神。
灯光在她头顶氤氲,周身都有一层柔光。如果说那个晚霞漫天的夕阳,是他最接近于她内心的第一次,那么现在则是第二次。他不想探寻这熟练背后的眼泪。
对于真正的难过,柏盈从不肯轻易吐露,但一点一滴都被他看在眼里。
入了夜以后,两人躺在床上,锦城的气温已经很低,明明屋子里是最舒服的温度,但蒋墨成还是抱着她,以身躯为她取暖。
在她靠着他的胸膛,以心跳声催眠时,听到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明年三月份我们再去一趟宁市,赶一赶玉兰花花期。”
柏盈闷笑一声,“是我的树,给不给你看,还得看你表现呢。”
他也笑,“……行,等着。”
…
柏盈并没有直接去见沈晋,而是让小岚跑了一趟,将她准备的这些东西送去沈宅。沈晋收到后,特意打来电话致谢,或许是离外婆的忌日越来越近,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似有几分力不从心的疲倦,“你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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