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节

    “因为……”莫阿婆斟酌道：“因为当初你妈妈嫁去外边了，他们一直不理解。”
    “这样啊。”莫忘希在被子里道：“我还以为我和他们不一样呢？”
    莫阿婆说：“没有什么不一样，你不用管他们的话，也不用伤心。”
    “不伤心。”莫忘希说：“只是如果和他们不一样，我就不用再忍受他们了，但既然是一样的，那就再忍一忍吧，不过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喜欢他们。”
    莫阿婆看着认真的小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是小孩另一个奇怪的地方。
    她仿佛天生没有喜怒哀乐，或者说她展现出来的喜怒哀乐都是从周围人身上学到的、模拟出来的，别人怎么对待她，她就怎么对待别人，实际上她对其他人和事并没有真切的喜恶实感，只是反射出周围人的内心而已。
    就像那些小孩天天来欺负她，她不会难过、生气，只会想反过来欺负回去。
    而今天发生的事也一样，莫忘希一定会设法教训那些对她动手的人，这才是莫阿婆最担心的事。
    莫阿婆道：“这几天你乖乖待在家里。”说着招手，找来四个娃娃立在床的四角，盯着莫忘希。
    “早点睡。”说着莫阿婆就离开了。
    莫忘希看看被关上的房门，看看床头的娃娃，面无表情闭上眼睛睡下了。
    翌日，莫阿婆过来给莫忘希送早餐，推开门就看到她在忙活什么，问了句：“你在做什么？”
    莫忘希在撕纸，她拿起一个撕好的歪曲小纸人给莫阿婆看：“奶奶，你看。”
    “看到了。”
    莫忘希把小纸人放在桌子上，嘴里念念有词：“动啊动，站起来！”小纸人毫无动静。
    莫阿婆好笑：“你这是想学我？以为巫祝那么好做的吗？”
    巫祝之所以在村里身份不同，就是因为他们上可通神下可通鬼，家家户户都供奉着守护灵，家家户户都保持祭祖的传统，但只有她能明白神灵和先祖的指示。
    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巫祝的，而村里生育越发艰难后，几代人都没出一个有资质的，她已经找不到能承接衣钵的传人了。
    就见莫忘希小手在桌上用力一拍：“你给我动！”
    小纸人忽然动了，颤颤巍巍的立起来，抖来抖去的一步步走着，从刚开始的颤抖到后来的自如，慢慢的小纸人在桌上灵活的跑来跑去，还跑到娃娃旁边转悠，似乎对娃娃很好奇。
    莫忘希对莫阿婆得意道：“你看，可以动吧。”
    接着她继续撕纸人。
    莫阿婆震惊的看着纸人，良久才掩饰好眼底的惊疑不定。
    问道：“你怎么会想到做纸人？又怎么会知道，让它们动起来？”
    “因为我打不过奶奶啊。”她打不过所有大人联手，所以被他们抓起来了。
    她打不过奶奶，所以被奶奶关起来。
    莫忘希说：“可是奶奶有帮手，所以我就想，我要是也有帮手就好了。”这样既能打过奶奶，也能打过所有大人。
    “所以你就做了纸人？”莫阿婆心惊，这孩子太与众不同了。
    “对，只要纸人看住娃娃，娃娃就看不住我了。”莫忘希说：“至于我怎么知道能让它们动起来？娃娃不就会动吗？娃娃能动纸人当然也能动啊，我想要它们动，它们就会动起来的。”
    不止与众不同，她还聪慧的异于常人。
    莫阿婆此时都怀疑自己当初收养莫忘希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如果莫忘希不在她家里，是不是就不会接触到巫祝。
    只是看到娃娃，莫忘希就能做出跟娃娃系出同源的巫媒，如果真的让她接触到守护神本体呢……
    不可能！莫阿婆摇头，守护神是上古时期传下来的，法门早就失传，历代巫祝别说再造新的守护神，就是复原现有的神都没办法，以至于村里的守护神越来越虚弱，也无力回天。
    不是村里厄运连连，是守护神没办法像以前一样，一直庇护他们下去了，而她为此推算了无数次也推算不出解决的方法，反而因为反噬失去大部分巫祝之力，逐渐苍老。
    先辈都做不到的事，莫忘希再聪慧，也不可能再造神！
    莫阿婆把早餐递过去：“先吃东西。”
    “哦。”莫忘希就放下纸人，乖乖的吃东西，看起来就是正常小孩，没有一丝异常。
    可莫阿婆心里反而愈发沉重了。
    以后该怎么对待这孩子呢？
    就在此时，外边院门被敲响，一名村里年轻人过来道：“阿婆，不好了，村长被人打晕过去了。”
    莫阿婆赶忙道：“带我过去看看。”
    那年轻人便领着莫阿婆走了。
    片刻后，另一人从不远处跑出来，悄然走进院子里。
    记得上次拿到[不问刀]，是在神像前摆着，但愿这会儿刀还在。
    神像在正屋，他径直走过去推开房门，身后小孩的声音响起：“叔叔，你是谁呀？”
    魏落邢回头，看到小莫忘希眼也不眨的盯着他。
    “我、我是村头那家的。”
    “村头的人家不是爷爷奶奶级别的吗？”莫忘希狐疑的看着他。
    魏落邢正想再编，莫忘希已经说：“不过你味道好熟悉哦，你来干嘛呢？”
    “……莫阿婆去救村长，她就我过来拿点东西。”
    小莫忘希不疑有他，点点头：“这样啊，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找啊。”
    “不用，我自己找就好。”魏落邢摆摆手，推开门进去后立刻把门合上。
    屋里，摆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半人高的蝎子神像，乍一眼看去就像真蝎子成精了，但仔细看可以发现，这只是泥像。
    魏落邢精准的找到神像前方，一个摆着锦盒，打开一看，果然有一把平平无奇的黑色匕首。
    他松了口气，把匕首拿出来。
    他原本真的打算用交易把这刀拿走，但没想到在净化任务之前，藤野村会这么排外，再加上莫阿婆还发现时间道具被拨动的事，他没办法再一点点的劝说莫阿婆、打消莫阿婆的怀疑做交易了。
    只能用这种手段。
    魏落邢拿着匕首出去，门外小莫忘希还站在那儿看着他：“叔叔，奶奶让你拿什么呀？”
    “就……能救村长的东西，你小孩子不懂。”魏落邢敷衍道。
    “可是安置神像的房间里，除了自家人，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进的。”莫忘希歪头笑了：“所以，叔叔你撒谎了，你根本不是奶奶喊回来的，对不对？”
    魏落邢心跳加速，紧张的。
    他看着小小的莫忘希，估摸着，小时候的她应该不如长大以后难对付吧。
    心里想着怎么放倒莫忘希时，就听小孩道：“如果你把神像偷出来，我就不揭发你。”她不会去偷东西，但是可以让别人来偷。
    反正这个叔叔本来就是来偷东西的嘛。
    嗯？！魏落邢试探：“真的？”
    “嗯嗯。”莫忘希点头：“小孩子不骗人。”
    魏落邢在打晕莫忘希跑路和偷神像跟莫忘希做交易之间，徘徊犹豫了一会儿，道：“好，我去偷神像。”说着对小孩道：“你帮我看着院门口。”
    “我知道奶奶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莫忘希说：“你快进去吧。”
    魏落邢招招手：“你说的神像是那个吗？”
    莫忘希凑过去看看：“没错，就是那个大蝎子。”
    趁她探头探脑的时候，魏落邢一个手刀要动手。
    拿[不问刀]已经够得罪莫阿婆了，再偷神像会被追杀到天荒地老的，还是把这小孩放倒吧。
    “叔叔，你果然是小偷啊。”就见莫忘希忽然抬头看着他笑了。
    魏落邢直觉不对，莫忘希炮弹一样用头撞他，撞得他直接后退回神像房间里，接着好些娃娃过来把门关住。
    “……”果然，哪怕小时候的她，也不可小觑，魏落邢不免苦笑。
    “这可是你先动手的，不能怪我。”莫忘希在门外得意一笑：“想骗我？没门！”
    虽然奶奶从来不让她接触神像，还把她关起来不让她出门，但是……小莫忘希想想，但是还是做个听奶奶话的好孩子吧。
    因为她能感觉到奶奶和其他人不一样，奶奶喜欢她的，所以她也喜欢奶奶。
    莫忘希拿着纸到院子里，一点点撕着小纸人，撕着撕着，她想起来，跑到莫阿婆房间里找到一把剪子，用剪子剪出来的小纸人没有好看到哪里去，但至少边边平整了。
    等剪出来一堆小纸人后，她指挥小纸人飞，小纸人最开始只会跳。
    几个娃娃好奇的过来看着蹦跶的小纸人，晴天娃娃还发出笑声，似乎在嘲笑小纸人。
    可没一会儿，小纸人就能晃晃悠悠的飞起来，而且越飞越稳当。
    莫忘希嘀咕道：“小纸人个娃娃们谁更厉害呢？”
    说着就指挥小纸人朝晴天娃娃飞去，纸人啪叽一下，撞到娃娃身上后就直接贴在了娃娃身上。
    晴天娃娃都有一个手掌大，而小纸人只有掌心大小，差距明显，而且小纸人明显软弱无力。
    娃娃们又笑了，笑的更加肆意大声。
    莫忘希重重哼一声，不服气的拿着剪刀：“我要剪出更厉害的纸人。”
    等到莫阿婆匆匆赶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有一堆小纸人，正跟娃娃热热闹闹的扭打做一团。
    莫阿婆：“……你在做什么？！”
    莫忘希背着手，无辜道：“没干什么呀。”
    “把你的纸人全都收起来，挤得都没落脚的地方，还要不要过了。”莫阿婆道。
    莫忘希就乖乖指挥小纸人排着队回房间，还特意找出一个箱笼来放小纸人。
    等到吃午饭的时候，莫阿婆问起来：“你在家里没有捣别的乱吧？”
    “没有哦。”
    莫阿婆刚放下心来，这孩子有很多古怪之处，但比较好的事是，她不会撒谎，有什么说什么。
    就听莫忘希接着道：“有个奇怪的人去神像房偷东西，我把他关起来了。”
    莫阿婆心惊，立刻起身：“你怎么不早说！”
    对，她不会撒谎，但会故意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