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她还得过多久。
晚晚昏昏欲睡地等着紫苏将她发上的水擦干,而后打了一个哈欠, 便往寝殿里间走去。
容厌已经等在里面, 他手中握着一卷书,却明显没有再看, 眼神微微游离, 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晚走到妆台前,散漫地拿起角梳, 将散着的长发慢慢梳顺。
容厌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从她手中将角梳接过来。
晚晚看着铜镜,微微泛黄的镜面中,清晰地映出她和他的身影。
他身量很高,铜镜中,只能看到他的下颌,往下,是凸起的喉结、锁骨。玄色的中衣贴身,能清晰地看到他修长的身形,既不过分魁梧,也算不上单薄瘦弱,是极为好看的身形。
他的体型比她大了太多,他站在她身后,她整个人仿佛都被笼罩在了他的身下。
晚晚长睫轻轻颤了一下。
头顶微微的麻与痒,让人心尖也跟着微微地颤。
角梳从发根梳到发尾,他的手从她肩头移向她的头发,握着她发丝的力道轻柔,落在她头顶的力气不轻不重,角梳摩擦过头皮,仿佛在慢慢按过她头顶,舒服地让人更加昏昏欲睡。
晚晚低头放松地趴在妆台上,柔顺的长发披在身后,像是一块黑亮而柔软的锦缎。
她出声打断了里间的寂静。
“这几日,我在想,我应该如何去教绿绮。”
身后,容厌应了一声,他在听。
晚晚长睫漆黑浓密,低垂下来,就像一把小扇,遮住黑白分明的眼瞳。
“我学习医术时,是在江南的医馆之中,师父是当世大医,我日日都能看到患有各种各样病症的病人,这是得天独厚的优势。绿绮在宫中学习,就算可以在太医院通过太医令,让她亲眼见一些病人,然而能到太医眼前的,终归是被局限住了。我也在想,我应该如何去教好她……”
容厌安静地听着。
晚晚低眸想了一会儿。
“还是要让她出宫去,去看一看主升浮的药草是在哪里生长,去看一看水土不同南面的人和北方的人脉象到底有多大不同……纸上得来终觉浅,她得能自己去看更多的人。”
晚晚忽然笑了一下。
她想起来,绿绮还兴奋地同她讲过,她跟着张大人一同来上陵的路上,路经过不少高山大川,她曾经在林间发现过许多药草。她一株株指过去,问张大人那都是什么草药,都有什么药性。
问到常见的,张大人还能答上来,问到两人都不知道的,张大人便会为难地皱起眉,两个人一起去翻时下售卖的介绍草药的书卷,一页一页翻着去对比,有时候能找到答案,更多时候是没有结果。于是一大一小便只能暂先将那药草画下来,记下来药草生长的环境。
绿绮拿着那小册子来时,晚晚怔愣了一会儿,才一一去为她解答。
当下并没有什么足够丰富的流传开来的药典。她意识到,她几乎自己去挖采、炮制过大部分说得上来的药材。她见过的本草,比天下间绝大部分的医者都要多。
她自幼体弱多病,身体本撑不住她四处游历。可那时,她只需要说她想要哪些药材,师兄便会想方设法带她去,一路上,她只需要看看医书,与各地的医者畅谈,师兄会让她用最少的精力,去看到她想看的全部。
她的医术与毒术,是师父的教导,还有师兄的陪伴,才让她在医术一道上,从开始就站在了云端。
容厌手指收紧了一下,低下身子,望着铜镜中的晚晚。
她神色恬淡从容,有种由内而外的平稳和坚固之感。
可他却有些恐慌,她好像离他很远。
她似是怀念地笑着,忽然抬眸道:“陛下……”
容厌打断她,“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不止是与他争吵时,任何时候,她都无需对他讲究这些称谓。
晚晚愣了愣,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接着她方才想说的话,想要和他商量道:“我想过了,就算我不能出去,绿绮……”
容厌放下角梳,忽然俯下身去,捧起她的脸颊,将她所有话都吻住。
晚晚惊讶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的唇瓣轻轻吻在她唇上,没有进一步的缠绵。
“不要再提别人。”
晚晚皱了一下眉,她今日的好心情,只是一瞬间,便又沉入到了水底。
不说这些,她对他,也没什么想说的了。
容厌看到她皱眉,他忍不住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就好像这样就能真的将她拥抱住。
她明明就在他怀里,可他好像又拥抱不到她。
晚晚抬手抵住他肩膀,想要推开一些,却又被他拥抱地更紧了些。
她顿了顿,放弃了再抵抗他。
反正,她也推不开的。
容厌感觉到她不再推拒,唇瓣用力抿了一下。
他感觉他这些时日,似乎过分不安了些,不安到他自己都有些陌生。
可是……
自从停了太医令的药后,他的身体已经一日日明显地越来越差,渐渐衰败下去。
那么多人、事,他所做过的那么多抉择,每次那些并不好的结果,他怎么可能有一点安心。
她很少对他主动说什么,终于主动说句话,却从来与他无关。
而一旦只是单纯地面对他,她便只有漠然和冷淡。
在她从盥室中出来前,他还一直在想着,琉璃和玉。
他远远比不上楚行月在她心中的位置。
月亮,美玉,滥竽充数的琉璃。
好像无论怎样他都是最不堪的那个。
容厌呼吸微颤。
不是。
不是这样的,她还是他的发妻,她只是他的妻,只有他才和她是名正言顺的。
容厌抱紧她,重新吻上她,细碎而轻柔的吻略显迫切。
他抵开她的唇齿。
晚晚呼吸窒了一下,有些喘息不过来。
她皱紧了眉,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去呼吸。
他的亲吻不重,很温柔,和在铜镜中看到的一样,他抱着她时,她整个人都被他搂抱进怀中,完全陷入他身前。
晚晚眉心皱地死紧。
容厌将她抱起来,站起身,往床榻上走去。
他将她放到床上,俯身在她身上,而后继续低下头吻她。
晚晚被困在他和床榻之间,她实在喘不上气,挣扎起来。
容厌暂先停下,两人唇瓣稍稍分开。
晚晚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他眼中并没有那种尤其让她厌恶的欲望,可他这样覆在她身上,尽管他没让她承担多少他的重量,她还是有种不安的感觉。
晚晚抿了一下唇,稳住声音,道:“陛下……容厌……”
容厌眸光是破碎的,似乎有几分无措。
晚晚再次皱紧眉。
他继续亲吻上来。
晚晚看着他这个眼神,没再继续挣扎,心底渐渐烦躁,却还是暂且先忍了下来。
他在用能取悦她的方式温柔而急切地亲吻,晚晚因为缺氧而有些昏沉。
她手指抓紧身下的被褥,压抑着心里那股烦闷和躁意。
忽然之间,她所有感官集中在了同一个地方。容厌很多时候都不想让他不好的那面暴露在她面前,那些事情在他潜意识里应该也是狰狞的,吓人的,却又让人渴望的。他先前没让她感觉到过,可是他每次都难免有有反应,而这一回,他没有遮掩。晚晚怔了一下,她腰间的束带被抽开,中衣敞着,露出一小截锁骨。
她蓦地抗拒起来,手挡在自己和他之间。
容厌握住她的手腕。
他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比绝大多数郎君都要高大的男人,最开始他或者搀扶她、或者握着她手腕,他稍微收不住力道,就会让她手臂上留下淤痕。
此时尽管他不如当初那般健康而有力,可对她来说,他还是难以撼动。
他握住她两只手腕,往上压到她头顶,双腿也被压制着,她一挣扎起来,便只能在他身下扭动,衣衫松散的峰峦擦过他的胸膛。
晚晚蓦地咬紧了牙关,不再乱动。
她手腕挣了两下,左手手腕上戴着的血珊瑚珠串被他一同握住,她一反抗,他便收紧了些力道,左手手腕被珠串硌地微微疼痛。
晚晚愠怒,“容厌……”
容厌的气息贴着她耳边的肌肤,他声音并不强势,就像是在同她商量,“晚晚……你我本就是夫妻。”
晚晚不可抑制地想起前世。
过去那些关于前世的梦境一个一个在她面前重演。
前世的她哭泣过、哀求过,他从来都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逼着她继续说喜欢、说爱。
晚晚陷在回忆中。
容厌看着她,慢慢松开手,放开她的手腕,手指轻轻擦拭她脸颊上的冷汗,“晚晚。”
他又喊了一声,“晚晚。”
他看到她抗拒的神情,长睫颤了一下,唇瓣抿起,放开了她。
晚晚攥紧拳,手指用力到关节将肌肤撑出苍白的颜色。
她之前努力去对自己说,今生的容厌和前世不一样。
她已经这样告诉自己了。
为什么总是在她觉得可以将两世的他分开时,忽然又来提醒她——
容厌本质上还是容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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