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俱是储君的冷酷与威压。
云泠喉咙动了动,昏黄的烛灯下,也能看见她脸上的仓惶与苍白。
谢珏薄唇紧抿,手指摩挲着杯壁,“事到如今,你可有悔?”
可有悔。
云泠在宫中时为了生存多少好听的话都说得出来,为了活命也曾对他次次讨好。现在若要她说些好听的话,她也未必说不出口。
借了他的势报仇,她也曾在内心感激不尽。所以做他的女官,做他手中一把刀,替他做过许多事。
她是丫鬟,他是皇子。她是女官,他是太子。所以他永远可以肆无忌惮地欺压她。
曾经便是这样,只要他一句话,他什么都不必做。
无论他怎么待她,她便永远只能低头。
只是现在,她突然不太想说些违心之言了。
骗人,也骗己。
垂了垂眸。
她低着头淡声道,“殿下想如何罚我,我都无话可说。若殿下真的要罚沐冬阿姐,我便陪她一起受罚。可我,”
顿了顿,
“从未后悔。”
话音落下后,房间里只剩一片死寂。
谢珏手指收紧,将手中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神情冰冷,“好一个从未后悔。”
“那你就在这儿给孤好好反省,没有孤的命令不许出房门一步。”
是要将她囚禁在这个房间。
可这里只有一张床,却是让她睡觉的地方也没有。
云泠没抬头,只道:“是。”
谢珏再没看她一眼,起身转头走向床榻,脱去外袍上了床,重重闭上了眼。
今年梅阳县的冬天异常地冷,一场大雪不知将多少瘦弱的树枝压折。
关着门,也能听到外面寒风凛冽,发出悚然的呼号声。
夜越静,越冷。
云泠身上虽穿了个夹袄,可也抵挡不住深夜的寒。端来的参汤早已没了热气。手脚冰凉,似下一刻就要被冻僵。
鼻头冻红,连绯丽的唇也渐渐褪了血色,牙齿忍不住打颤。
她颤了颤快要僵硬的睫,努力蜷缩身体,手中用力握着笔,才能勉强写下几个字。
下一刻,身后珠帘忽然响动,紧接着她身体忽地一轻,一只有力的手臂穿过腿弯将她抱了起来。
手中毛笔受到惊吓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到角落停下。
谢珏抱着她往床榻走,来到床边后毫不怜惜地把她扔到了床上。
快要失温的她被这一摔脑袋都晕了晕,可很快就努力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刚抬起上半身,就见他一同俯身下来,掐住她的脸一点一点重新缓慢地,强.迫地,不可反抗地将她推倒在床,动弹不得。
他手臂撑在她耳边,一手捏着她的脸,声音阴沉,“睡觉,别惹孤生气。”
云泠只睁着眼与他对视,努力想抬起身体却被他再次压制。
谢珏见她被迫仰着脸,黑长的青丝将瘦弱的肩膀掩盖,却依然显得可怜而委屈。
却又沉默的倔强的一言也不发。
自从被他抓住到现在,她永远这么一副表情对他。
是她哄骗他,愚弄他,却死不悔改毫不悔过。
胸口重重起伏。
他忽然低下头,捏住她脸颊的手指收紧,沉声近乎狠厉,“你哄骗孤逃跑三年,现在向孤低个头很难么?”
第46章
紧紧望着她白皙柔弱的脸。
他凤眸暗了暗,捏着她的脸狠声道,“说你错了,孤就不再计较。”
云泠看着他的眼,眼睫颤了颤。
不再计较……不再计较她逃跑的事么?
她骗了他,他明明说恨不得要杀了她,将她关在这房间里一天一夜。
他明明不容欺骗,暴虐又冷血。以前哪一次,不是对她各种威压逼迫让她低头。
这次竟然会轻易开口,说他不再计较。
只要她认错。
可偏偏她这次,不想虚伪地认错。
睁着眼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云泠抿着唇,没有开口。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谢珏等了许久,她竟然依旧看着他一言不发。
气得连呼吸都重了起来,狠狠点了点头,“好,很好。”
忽地起身,披上外袍离开。
门被打开又被重重关上,可见离开之人的怒气。
很快房间里安静下来。
云泠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关上的门一会儿,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他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了。
想到这里,云泠起身把被褥摊好铺平整,然后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经过一天的惊吓绝望惶恐,神经一直紧绷着不敢放松一刻,其实她也累了,
闭上眼,脑海里闪过他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
好像再怎么样也逃脱不了他的掌心,而她已经没有能力再跑第二次,他也不会再让她跑第二次。
她好像只能认命。
脑海里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云泠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意外地是这一觉竟然睡得还很好,大概是提着的心终于死了,她不用再时时刻刻担忧被他抓到,无所顾忌。所以竟然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一缕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落在云泠的眉眼上,她浅浅皱了皱眉,从睡梦中醒来。
刚坐起身,就有丫鬟在外面敲了敲门,“沐娘子,你醒了么?”
云泠从床上起来,整理了一下,“进来吧。”
丫鬟端了水进来,要伺候她洗漱。
云泠来这刘府多时,和府里的丫鬟小厮都打过交道,笑着说,“小七,我自己来吧。”
小七便放下了盆,大概是被交代了什么,没敢和她多说什么就先下去了。
洗漱完毕,云泠拿了青色的丝带将自己的头发绑好。
左右不能出这屋子,她便把昨日没写完的礼仪册子继续写完。
日头上移,高高挂在天空。
温暖的阳光洒进来,暖和了许多。
云泠写下最后一个字,收笔。慢慢直起泛酸的腰,抬头望了一眼。她看不到外面,连什么时辰也不知。
叹了一口气,起身敲了敲门,对着外面问了一声,“安公公,什么时辰了?”
“刚过午时。”
都这么晚了?云泠有些疑惑,“殿下还未回来么?”
“这个奴才也不清楚。”
“殿下,是在查什么案子?”云泠问。
他此次亲下云泽来到这梅阳县,自然是有要事的,或许是查什么案子。
她也是不凑巧,竟然被他撞上。
也怪她蜗居在这梅阳县耳目闭塞,外面一应消息都不知,否则她若知道一点风吹草动也不会这样被动。
既然问起,这事也不是不能和她说,姑姑在大事上一向有分寸。
安忠想了想推开门进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二十万两白银全部失踪?”云泠惊讶。
敢把赈灾的二十万两白银全部私吞,还敢杀钦差,恐怕一般的草寇做不到。
而且这么大的事还瞒得这么好,她在梅阳县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这云泽的官员里,若非位高权重者,或者官员互相勾结不敢这么大胆。太子现在可能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怪不得他会亲自来这梅阳县。”
安公公却忽然摇了摇头,“原本这事是交给陈世子的,可是殿下在姑姑房间了看到了一本习字帖,才决定亲下云泽。”
习字帖……那是她以前刚认字时师父给她找的一本旧书,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很多个‘彭泽’二字。
而彭泽,就是现在的泽州。
安公公继续道,“殿下找了姑姑三年,都未找到姑姑踪迹。见到姑姑的字迹便决定亲自来找。”
“姑姑逃跑以后,殿下严令这几年宫里都不许提姑姑的名字,看着真是恨极了。可是见到姑姑,殿下所谓的千刀万剐又没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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