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第265章 遇见你,花光所有运气

    电话在那端被陆子初挂断了,可顾城还维持着紧握手机的姿势,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徐秋吓坏了:“阿城,你怎么了?”
    顾城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握着手机,缓缓蹲下身体,把脸埋在膝盖里,压抑的痛哭出声。
    “阿笙,阿笙……哥哥没想过要伤害你,我是太心疼你了……”
    韩家。
    陆子初要来,就没人敢挡着。再说保安也不敢拦,陆子初来之前,就曾和韩愈通过电话。
    韩愈得知阿笙离开,良久不语,最后终于出声:“我在家里。”
    韩家客厅里,至今还悬挂着韩愈和顾笙的亲密合影照,陆子初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然后看着闻声走下搂的韩愈,嗓音淡漠:“婚都离了,这照片还挂着,看着不觉得难受吗?”
    韩愈笑了笑,看着那幅几乎占据一面墙壁的合影照,目光是温柔的:“人都给你了,照片留下来纯属念想,不为过吧?”
    “你留,你留。”陆子初似是无奈妥协,接连说了两声,开始脱外套:“半个小时,说好的,除了脸,其他地方随便打。”
    “好啊!”
    场面俨然失控了,这样的拳头相送,曾经在乐山发生过一次,而这次上演地点却是韩家。
    果真像最初说好的,拳头夹杂着愤恨,仇怒悉数发泄在了身上,回避脸部。
    韩愈对陆子初有恨,恨陆子初不费吹灰之力夺了他的心头好,却不知珍惜。
    陆子初对韩愈有恨,恨韩愈煞费苦心霸占阿笙多年,亲手毁了他的孩子,也间接毁了阿笙一生。
    谈什么兄弟情?
    得知阿笙逼疯内幕,他恨不得掐断韩愈的脖子,就像如今,他真的掐住了韩愈的脖子,却松了手,他忽然间觉得冷,因为那个眼眸无望的男人,其实和他是一样的,假装无谓的内心里早已是千疮百孔。
    陆子初流泪了,一滴泪滑落,抬手接住,那么透明,好像所有人内心都是良善的,不曾被世俗和仇恨倾轧过。
    韩愈不怕死,事实上他早已对未来无望,但此刻他在家里看到了陆子初眼角的那抹光亮,一点点的顺着脸庞滑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前花了,低眸间,伴随着“啪嗒”一声响,泪水砸落在了地板上。
    陈煜没想到,任洋没想到,他们各自的老板前一刻还打的你死我活,后一刻却都哭了。
    那种哭没有压抑,不再隐忍,似是一种宣泄,仿佛回到了最无忧岁月:累了,伤了,痛了,都没关系,哭出来吧!总会过去的。
    眼泪顺着陆子初瘦削的脸颊,蔓延进了唇角,他悲痛道:“她还怀着孕,你怎么忍心推她?”
    韩愈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是故意的,她当时为你求情,我气糊涂了,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推她,我那么喜欢她,怎么会忍心伤害她?”
    “你哭给谁看呢?”这话原是愤恨无比,但出口却是虚弱的很。
    韩愈泪落得更凶了,伸出手,愣愣的看着:“我抱着她,那么多的血好像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一样,她很痛,但却握着我的手,对我说:韩愈,我答应你,我以后和你好好过日子,我再也不想他,不念他,你放了他……”
    有哭声从陆子初喉咙最深处发出来,挤压七年的爱恨痴缠,终于在这一瞬间突破了承受度,悉数爆发而出。
    他捂着脸,那么悲痛的哭着,眼泪顺着指缝缓缓流淌下来,只余韩愈带着哭腔的嗓音在室内缓缓响起。
    “我那时候其实已经后悔了,我多怕她会出事。”韩愈闭着眼睛,泪水砸落在手背上,竟是烫人的很,“孩子死了,她精神恍惚,一日不如一日;你知道她的腿是怎么断的吗?是看到了你归还给她的戒指,她跑出去找你出事的……”
    “韩愈,韩愈……”陆子初忽然擒住了韩愈的衣领,他因为浑身发抖,以至于手指也在隐隐发颤:“多少年的兄弟啊!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待我和她?”他说这话,大有再次打架前兆,但手指却缓缓松了,似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艰难的呼吸着,似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才自嘲的扯了扯唇:“早知道,早知道,我绝对不会和她在一起,让她伤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韩愈不想哭,但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和她结婚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和她离婚的时候,我有多难过;我知道,那五年是我偷来的,我一直活在愧疚里,我不敢想那个孩子,不敢深想她为什么会发疯。我自私的不想让她恢复正常,她发病,我就给她吃药……”因为痛到了极点,于是就连呼吸的勇气也丧失了,韩愈笑了,但那笑却比哭还难看:“我在暗夜里谴责着自己,在白天完善着我的冷漠。我告诉自己,我没做错,她会叫我阿愈,我受伤的时候,她会对我说:不疼,不疼……我怎么能不爱她?从一开始我就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里,除了爱她,我还能做什么?又可以做些什么?”
    陆子初说:“因为你,所有人都病了。”
    “是,病入膏肓的那个人是我,是我毁了她。贪恋她的温暖,贪恋我和她可以组建成一个家。但清醒后的她,一心记挂的人只有你,我把她还给你,但你却把她弄丢了。”
    话语从陆子初牙缝中蹦出:“那是因为我害怕,怕她在五年生活中对你生出了感情,怕她内心深处会对你心怀情愫,怕她不再像曾经那么爱我,我不让她提起你,不是介意你们五年朝夕相处,是怕她提起你的时候,眼神会游移,我受不了……”
    韩愈近乎悲哀的看着陆子初,同样悲哀的那个人还有他,同样陷进情爱,被嫉妒掩去了所有的感官认知,一如曾经的他,一如现在的陆子初。
    韩愈说:“你果真是被伤怕了,她和你现如今悬殊那么大,你身边任何一个女人都比她出色优秀,如果她不爱你,怎么会顶受压力回到你身边?人人都道你为她付出最多,她回馈的很少,但她这样的状况,又能回馈你什么,她从一开始就爱你,这难道不是付出吗?”
    陆子初脑袋狠狠一震,只觉得心脏仿佛被灌进了铅水,说不出的沉和痛。
    韩愈从裤袋里取出早就写好的地址,递给了陆子初,无视满脸的泪,哑声道:“你把她找回来,我现在什么也不求了,只盼你们都好好的。”
    陆子初低头看着那张纸,睫毛上沾着泪,一滴滴往下落。
    那天,韩愈在陆子初拾起外套离开时,忽然出声叫住了他的名字。
    “子初——”
    陆子初步伐停了,这声“子初”狠狠割破了陆子初的心口。小时候,他也是这么叫他的:“子初,子初……”
    身后片刻沉默,然后陆子初听到了韩愈泣不成声道:“对不起。”
    他们没有看到,但陈煜看到了,陆子初原本停止的眼泪,忽然就那么下来了,他紧紧的抿着唇,就是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
    陈煜低头,这场局,所有人都伤了。
    前往机场的路上,陆子初收到了韩淑慧发来的短信:“一定要带阿笙回来,人能回来就好。”
    已是深夜,窗外是万家灯火,这座城之于陆子初来说,如果没有阿笙,再美也不过只是一座城而已。
    看着手中的墓园地址,陆子初说:“找到阿笙后,我要向董事局宣布休假,休长假。”
    陈煜一愣:“董事局怕是有意见,还有很多工作……”
    “我要休假。”声音竟是严厉无比。
    “是。”
    听到陈煜的回应,陆子初身上的气势方才纷纷退散,收起纸条,他说:“婚礼该备上了,你和向露好好想想,不,发动全公司的人都去想,女人都喜欢什么样的婚礼,点子好的,赏。我要向阿笙求婚,我要娶她。”
    “是。”陈煜额头都是汗,老板话音激动亢奋,好像已经找到了顾笙。
    陆子初紧接着开口:“请帖该印了,阿笙同学和老师也都请了,你再去一趟杭州,把她之前的同事也都请过来,住宿饮食我都包了……”
    陆子初说着,忽然看向陈煜,嘴角带着历尽千帆的微笑:“陈煜,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只有她了。我07年失去她,痛不欲生了将近七年,可老天待我不薄,又把她送回了我身边,这一次我一定要牢牢握住她的手,再也不让她离开我身边半步。”
    陈煜点头,由衷的笑了。
    “阿笙喜欢向日葵,你多咨询几位园艺师,我要开辟一处向日葵庄园给她;把鑫耀股权归还给韩愈,韩氏也给他,违规贷款证据全都毁了;翟总如果问起,随便他开价,把钱砸给他,总能止了他的贪欲。事业算什么,名利算什么?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只有我的阿笙才是最重要的。”
    陈煜再次点头,陆子初语速快,他怀疑自己是否全都听清楚了。
    窗外灯光闪烁,陆子初的声音忽然温柔下来:“没有孩子也没关系,你不知道她以前多有趣,我也一直把她当孩子,她就是我的孩子,一辈子的。”
    对于陈煜来说,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陆子初,言语失了往常镇定,对未来带点期待,带点憧憬,只因为所有的美好都是顾笙能够给予他的。
    他忽然不敢想象,如果顾笙出事的话,老板会怎样?
    陈煜苦笑道:“陆先生,我以后都不敢谈恋爱了。”
    若是控制不住自己,像陆子初爱的这般深,韩愈那般破釜沉舟,顾笙那般绝望,他怕是无力承受这样的爱。
    “还是要谈的,爱情是一场最美丽的遇见。”陆子初拍了拍陈煜的肩:“等你遇到了喜欢的女人,一定要告诉我,但凡你需要的,我都会尽力满足你。”
    “谢谢陆先生。”
    陈煜想,如果他是女人,想必也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吧?
    韩愈这天晚上终于去了顾清欢墓园,周围树林密布,在夜色中宛如吃人的魔兽,但他的心里却再也没有丝毫愤怒和仇恨,有的只是平静。
    韩愈问:“联系到苏澜家人了吗?”
    欧阳浨站在他身后道:“已经转达过您的意愿,苏澜家人同意了,他们会在春节过后回来,答应把苏澜的骨灰和顾总合葬在一起。”
    “有心了。”
    欧阳浨抿唇不再说话,知道韩愈有话要对顾清欢说,转身走远了。
    寒风里送来了韩愈的声音,“阿笙曾经对我说过,她说她不恨我,但无法原谅我。我开始明白,那五年对于她来说,并非是毫无触动的,或许不是爱情,但她心里是对我有感情的。”韩愈眼眶湿了,抬手摸着墓碑,缓缓蹲下身体,声音微不可闻,近乎耳语:“老师,我再自私一次,我让苏澜过来陪你,你如果在天堂遇见了我父亲,请帮我劝劝他,我想让他和母亲葬在一起……”
    风声呜咽,似乎夹杂着顾清欢的哭声,但那风吹在韩愈发丝上,却仿佛一双温柔的手正在无声抚慰着他。
    泪,砸落而下。
    陆子初登机8小时,来自洛杉矶的消息频频传递过来,他们没有在机场找到阿笙,更没有在墓园看到她。
    他这边刚放下电话,欧阳浨忽然激动的冲了进来,一扫之前不安和焦虑,竟忘了身份,一把抱住韩愈,大喊道:“学长,没事了,你没事了,向露刚刚发了文件过来,把之前收购的股权全都还给了我们,还有违规贷款的事,也都解决了……”
    兴是太高兴,欧阳浨竟抱着韩愈哭了起来:“学长,我多怕你有事。”
    韩愈抬手拍了拍她的背,眼睛是湿的:“没事了。”
    陆子初登机10小时,韩愈去了医院,韩淑慧当时刚倒了一杯水,正要递给床上的陆昌平,因为看见韩愈,那水杯“啪嗒”一声砸落在地,杯子碎了,水流缓缓向四处漫溢。
    “姑姑。”
    一声呼唤,埋藏经年。
    韩淑慧把脸别到一旁,转瞬间已是泪流满面
    韩愈跪在地上,抱住韩淑慧的腿,失声痛哭,韩淑慧抬手打他,但手劲却是越来越轻,终究还是抱着他,把所有的感情全都融进了眼泪里。
    陆昌平抬手揉了揉眉心,止了眼里的雾气,目光重新落在了电视画面上,阿笙失踪后,他一直关注着洛杉矶当地新闻。
    只盼着晚辈都能好好的。
    陆子初登机12小时。
    “洛杉矶当地时间深夜八点左右,在x墓园附近的旅馆里,有人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据了解死前吞食大量安眠片自杀。年龄在三十岁左右,据报道该女性系亚洲人……”
    鑫耀公司,欧阳浨想关电视已来不及了,韩愈已箭步离开办公桌,快步奔了过来,他死死的盯着电视屏幕。
    警方正抬着担架从旅馆里走出来,死者身上蒙着白布,只有一条手臂垂了下来,韩愈看着那条手臂,看的满眼猩红,以至于血液里仿佛被冰渣子过滤了一遍。
    他之前听人说过,陆子初花费高价从一位收藏家那里买了一块木材,似乎做了一串佛珠给阿笙。
    韩愈声音恍若未闻,颤抖的很:“你看看,她手上戴着什么?”
    欧阳浨咬着唇:“……佛珠。”
    乌沉色佛珠。
    韩愈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死去了,他觉得冷,拿了外套穿在身上,还是觉得冷,他因为害怕全身都在颤抖着。
    他像是一个陷入绝境的困兽,拿起了手机,又放下,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拿的是什么东西。
    “学长……”
    欧阳浨从未见过这么六神无主的韩愈,同样因为害怕,心脏险些跳出了嗓子眼。
    韩愈乱了:“我……我要去洛杉矶,都是我的错,她不能连个改错的机会都不给我,我要尽快找到子初……他们不能……”
    欧阳浨抓着韩愈的手臂:“你不要吓我,那个人并不一定是顾笙,你别急。”
    “顾笙,顾笙……”
    似是忽然回神,韩愈突兀的甩开欧阳浨,因为动作太快,欧阳浨步伐踉跄,就是这么短短功夫间,韩愈已经拿了车钥匙朝外面奔去。
    “学长——”
    公司的人都惊呆了,眼泪顺着韩愈的眼眶一滴滴的滑落下来,因为走得急,又不看路,他甚至从台阶上险些栽下来。
    2013年12月28日,韩愈情绪崩溃,似是疯了一般,开车连闯红灯,以最高时速向机场奔去,泪水湿了擦,擦了重新流淌而下。
    车祸发生时,紧随在后的欧阳浨和任洋,忽然间觉得世界上的声音全都消失了,看不见,也听不见。
    欧阳浨努力的睁大眼睛,她知道任洋忽然刹车冲向了前方冒着浓烟的车辆,知道有很多人朝那辆车聚拢而去。
    她能做什么呢?她摇摇晃晃下车,面前人影虚浮,她走了几步,只觉得头晕目眩,忽然双膝一软,跌跪在地。
    “啊——”
    凄厉的尖叫声划破t市上空,有一种痛在身体内争相逃窜,似要把她撕碎一般。
    ——都是我的错,我错了,错了……
    三万英尺高空,有眼泪从陆子初闭合的双眸间缓缓滑落。
    他做了一场梦,仿佛将32岁之前的人生重新走了一遭,莫名的痛从t市直冲天际,他看到了梦里的自己,不知为何忽然间哭的撕心裂肺。
    梦回04年12月韩家老宅花园。
    少女仰望梅花树:“梅花开的很漂亮。”
    年轻的自己微微含笑:“把手伸出来。”
    一枝梅花落在了她白皙的手掌间,花影照人,一眼也是一生。
    同样年轻的韩愈穿着睡袍,站在阳台上双臂环胸,看着他们微微含笑。
    楼上楼下,三人目光相撞,仿若最美好的年少青春。
    他问韩愈:“你很喜欢顾笙吗?”
    “嗯。”
    他有些为难:“我也喜欢她。”
    韩愈笑了,想了想说:“这样好了,我们都追她,不管她选择谁,另外一个人都要给予祝福,不能心生怨憎。”
    “好。”
    交握的双手,是男儿的誓言,不能轻易毁诺。
    梦里,命运被改写,他们依稀还是旧模样。年轻的时候,他们幻想着自己能够展翅高飞,带着所亲所爱的人飞到无忧之城,过着最简单的生活,哪怕一路上摔得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
    陆子初在黑暗里看到了自己的心,有着苍老的年轮,融掉了眼泪和过往,余留下的只有平静。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睡梦中,陆子初笑了,因为他梦见他们都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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