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初问:“见过爸爸了?”
“刚从医院出来。”
“早餐吃了吗?”
“吃了。”
一问一答,阿笙沉默许久,这才迟疑开口:“陆叔叔让我劝劝你。”
“劝什么?”
“鑫耀和韩氏最近频频出事,你……”
陆子初脸色沉了下来:“他跟你提这些做什么?”
阿笙听了他的话,心知陆昌平没说错,他是真的对韩愈动手了……
陆子初大概意识到自己语气生硬了,轻声道:“商场上面的事,你不懂。小孩子别搀和。”
他这话听似温柔,却夹杂着浅浅的冷淡。
阿笙手机缓缓下滑,她听明白了,他不希望她介入其中。
他那边电话还没挂,阿笙舒了一口气,这才对他说:“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晚上下班我早点回去陪你。”
“好。”
陆子初挂断电话没多久,吴奈就打来了电话,从小一起长大,没有所谓的名利忌惮,说话可谓直接明了。
“昨天就想问你,医院一忙就忘了这事,鑫耀是怎么一回事,毕竟是兄弟一场,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吴奈大概猜到了几分缘由,毕竟相处多年,虽然吴奈对韩愈心存失望,但若说没有情分,那是假的。
陆子初敛眉,“你懂什么?”
“商场上面的事情,我确实不懂,但你想过没有,前不久你、韩愈和阿笙绯闻满天飞,这还没过去呢!你就开始对鑫耀开刀放血,别人会怎么想你,他们会不会说阿笙是红颜祸水呢?”
陆子初顿了一下,“话说完了?”
吴奈连续叹了好几声:“这通电话打错了,我应该先给阿笙打过去才对,让她劝你,这事只怕也就过去了。”
陆子初签字力道失偏,不小心碰到了咖啡杯,从杯子里溅出来几滴咖啡,就那么落在了手背上。
放下钢笔,陆子初从一旁抽出几张纸巾来,慢条斯理的擦拭掉溅落在手背上的咖啡。
吴奈又怎知,就在他给他打这通电话之前,阿笙也打过,不管谁来劝,结果都是一样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可触碰的痛。
韩愈可怜?跟那些死去的人相比,他至少还活着。
阿笙回到风景别墅,已经是中午了,用了午餐,薛阿姨端来了茶具:“顾小姐,要喝茶吗?”
“不了。”
上楼睡觉前,接到了一条短信,竟是韩愈发来的。
“你留在家里大大小小物件不少,还有衣服……需要帮你邮寄回去吗?”
阿笙看着短信好一会儿,回了三个字:“不要了。”
午休起床后给许晓打了一通电话,因为离婚这件事,阿笙有必要专门宴请许晓,并约好改天一起吃饭。
下午总要找些事情做,去了书房,看着满墙壁泰戈尔和四大名著,心里滋味难辨的很,仿佛看到几年来,他一个人站在书架前徘徊。
他说,房间空荡荡的,也确实是太空了。
一本书看了大半,临近黄昏,欧阳浨给阿笙打来了电话。
阿笙接电话之前没看号码,接通了,才远远拿开,看了看来电显示,彼时挂断已经迟了。
欧阳浨在电话里也不拐弯抹角,“太太……不,顾小姐,你前脚刚和韩总离婚,后脚就和陆总高调秀恩爱,这时候可有顾虑过韩总的感受?”
新闻报道是早晨出来的,欧阳浨这时候打过来是不是太迟了一些。若是兴师问罪,立场是什么?
阿笙合上书,“指责完了?”
欧阳浨被噎了一下,继而冷笑道:“顾小姐,陆总带你出席晚宴,故意给韩总难堪,现如今人人背后议论韩总,你让韩总面子往哪搁?”
阿笙起身倒水,心平气和的喝着,谴责她的人一大堆,不差欧阳浨一个,她想骂,随意。
“你以为陆子初比韩总高明到哪里去?从韩总归国的那一天起,陆子初就处心积虑的织了一张大网,几乎跟鑫耀有过往来的公司,私底下都跟他有过利益牵扯,这张网盘根错综,难为他耐着性子,演了这么久的戏,就在刚刚不久前,鑫耀公司被牵扯到违规贷款的事儿里去,搞不好还要追究韩总法律责任,这一切全都是你的陆子初做的。”
欧阳浨还记得,这事视频会议传递给韩愈时,韩愈的震怒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原以为只是被陆子初双方夹击摆了两道而已,谁曾想更大的爆点在后面。
韩愈看着传真过去的文件,还没看完,手中资料直接砸在了视频画面上。
电话里传来欧阳浨愤怒的咬牙声:“顾笙,你们太狠了。”
说这话的人,因为恼恨,身体微微颤抖;听这话的人抿唇听着,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陆氏羽翼太过丰满,很多人的命运全在陆子初一念之间,她很清楚他的性子,他原本就是冷情寡淡的人,若是有人因为他待她宽容,就以为他是好说话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人对伤害过他的人苛刻的很,外表所有的完美,无非是为了掩饰内心深处的残缺。
阿笙意识到,陆子初报复心起,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乱子来。
心下一突,阿笙听到了窗外响起的汽车声。
他回来了。
陆子初走进书房时,没注意到阿笙的异常,动手解外套纽扣,“晚上我做饭,想吃什么?”
阿笙抬眸看着他,陆子初只在心情特别好或是心情特别差的时候亲自做饭,今天晚上他心情是好还是坏?
“没有特别想吃的吗?”他终于把目光凝定在她的身上。
“都可以。”室内没有开灯,但光线还不错,以至于陆子初的投影淡淡的投落在书房内的地毯上,阿笙紧了紧刚刚挂断的手机。
“听说鑫耀涉嫌违规贷款?”这话,阿笙最终还是问了。
“听说?”陆子初的眉倏地聚拢起来,盯着阿笙:“你听谁说的?”
“你先告诉我,这事是不是真的?”
陆子初不回应,锐利的眸光锁视在阿笙手中紧握的手机上,眼底掠过一丝阴戾,一步步走向她,耐着性子道:“听话,手机给我。”
阿笙咬着唇,攥着手机不动,只觉得眼前昏天蔽日,陆子初的表情隐藏在阴影里,那是最厚积的黑暗之色。
他伸手去拿手机,她不给,但又怎能抵得过他的气力,手机落入他的手中,陆子初先是翻看了一下通话记录,最后一通是欧阳浨的,这通电话还不至于让陆子初恼恨交加,真正让他愤恨的是韩愈之前发给阿笙的手机短信。
家,家……
陆子初彻底被激怒了,隐忍多时的怒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手机狠狠摔在了地上,力道极大,手机碎片甚至弹到了他的手背上。
阿笙心跳加速,呆呆的望着陆子初,他从未在她面前发过火,以至于她眼中的陆子初永远都可以淡定如初,但此刻,他终于把他的坏情绪曝光在她的面前,暗黑的眸进驻了阴霾,就连话语也是冷冰冰的。
寂静中,陆子初说:“以后欧阳浨电话不许接,韩愈电话更不许你接。”
知情人都道韩愈抢走了顾笙,所以才造就出陆子初的绝情狠戾。
谁又知道,他在拘留所呆了两日,父亲前往美国砸下重金这才保释出狱。进去第一日亲眼目睹有年轻人脾气暴躁,被关起来后用头撞玻璃,走廊里“哐哐”声不绝于耳。
要怎样绝望,才能如此自虐?
陆子初一直觉得法律维护的是人的尊严和独立的人格,纵使入狱失去自由,但尊严永远都不会失去,他在最不设防,信任沈雅的情况下,栽了大跟头,被韩愈紧咬不放,倘若不是开庭前一日韩愈撤诉,他只怕难脱牢狱之灾。
最阴暗的岁月里,外婆去世,顾笙提出分手,律师事业终结,他大病一场后开始明白,人比野兽更加凶狠。
2005年11月,韩愈说曾经的韩愈死了,他再不信血缘之亲;2011年年末,陆子初再不信所谓的兄弟情深。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步步为营才能屹立巅峰;足够凶狠,人人都能成为魔鬼。
2007年到2013年年末,每当噩梦惊醒,他都会想起那段最隐晦的岁月,若非是心存一口气,他怎能撑了这么多年?
关于过往,阿笙能忍下,他不能忍。一念起,势必要拔刀见血,那般狠绝早已融进七年爱憎间。
被人一步步逼到绝境,霸占顾笙多年,恨意在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疯狂叫嚣着,他若掀,必定是惊涛骇浪。
怎会没有坏情绪的时候,在她面前一点点的挤压,然后……压不住了。
陈厨走进书房时,书房漆黑一片,陆子初没有开灯,陈厨犹豫着是否要开灯,想想还是作罢了,陆子初就是一只笑面虎,没人敢轻易招惹。
待眼睛适应黑暗,陈厨很快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抽烟的陆子初,烟雾缭绕,站在门口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
清了清嗓子,陈厨说:“陆先生,晚餐做好了,您看是端上来,还是到楼下餐厅用餐。”
“楼下吧!”
陆子初摁灭烟,打开门窗,散了烟气,又在阳台上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朝卧室走去。
他的举动让她受了惊吓,阿笙什么也没说,转身回房去了,这一回房,良久都没有再出来。
卧室没锁,陆子初摸黑走进去,只看到阿笙躺在床上似是睡着了。
他走到床前,轻声叫她下楼吃晚餐,他等了良久,她没应,也就没有再继续叫她,转身离开了。
阿笙在恼他,但这股恼意跟他们之间的感情没关系,谁心里还没有存气的时候。
阿笙半夜从卧室走出来,书房亮着灯,她站在外面靠着墙停留了几分钟,这才走了进去。
陆子初靠着沙发睡着了,手里拿着一本书,她看出来,是她白日翻看一半的书,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洗掉了黄昏时的冷锐,显得格外柔和。
阿笙蹲在沙发旁看着他,伸手环住肩膀。她以为,只要她离婚的话,他们就能得到幸福,却忘了她可以不报复,但他……不能。
第二天起床很晚,已经是上午九点左右了,阿笙精神有些欠佳,拉开窗帘,太阳终于出来了,积雪开始融化。
想来今天上午不会出门,她换了身家居装,看着那些摆放整齐的衣服,总觉得似是忘了什么事,但沉思去想,却是毫无头绪,摇摇头,干脆不想了。
漱洗完毕,拿着梳子坐在藤椅上编头发,有人进来,她是知道的,起先以为是薛阿姨,直到一双手落在她的双肩上,她才意识到陆子初不知何时早已立身在她的身后,垂眸看着她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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