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隐带谴责,似乎在说她昨晚不等他回来就先入睡,有些过分。
“……”阿笙沉默,还真是,没办法交流啊!
11月,似乎秋天还没怎么过,就迎来了隆冬。
一连多日细雨纷纷,这天阿笙撑伞外出,路过一家花店,脚步在外迟疑了几秒,终究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吸引她入内的,不是今日有了好心情,心血来潮想要买花,而是店里那对老夫妻很吸引人。
年迈渐老,两人坐在花店里喝着茶,吃着糕点,云淡风轻的说着话,笑声不断。
几分钟后,阿笙抱着一束小向日葵从花店里走出来,她在想,所谓云淡风轻多是年轻时饱经故事打磨,她不喜,但若有一天,她和陆子初一起变老,她是很愿意和他坐在一起云淡风轻说着话的。
隔天去看望韩老太太,得知她要来,早早便站在了门口,阿笙眼眶有些热,仿佛看到了离世两年的奶奶。
以前每到放学时间,知道她会回来,奶奶也会像韩老太太一样站在门口迎她回来……
生活看似没有任何变化,日复一日的推进着,但仔细一思量,很多事情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改变。
不知何时起,“顾笙”这个名字早已被韩老太太放在了心里。
老太太是知识分子,满头白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看上去精神矍铄,每次去看她,房间里都是干干净净的,穿的也很体面,沧桑的眸有着诸多的尘埃落定,永远都是那么波澜不惊,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击垮她,只要她愿意,任何事都可以变得云淡风轻。
最近感受最多的就是“云淡风轻”,阿笙不确定这个词对于一路斩荆披棘的人来说,究竟是褒义还是贬义。
老太太精神不太好,从十月份到十一月,病情减退,但却面带病容。
陆子初带她去医院,多是推脱不去,像个孩子一样闹别扭:“就是寻常的小感冒,你这是咒我有病呢!”
陆子初只能作罢,就连韩淑慧也无计可施,老太太脾气犟起来,谁也劝不住。
请医生过来看病,抓了中草药,每天熬着吃,院子里开始弥漫着一股草药味,闻着就觉得苦涩。
老太太生病,家人自是很担心,几乎每天都有人驱车去看她,阿笙看了,触景生情。那情,是亲情。
那天回去,坐在公交车上给父亲打电话,父亲声音有些哑,在电话里压抑的咳嗽着,她问:“怎么咳成这样?”
父亲笑:“这几日,旧金山天气不太好,外出办事着了凉,不碍事。你在国内要好好照顾身体,别感冒了。”
她应,眼眸里的水光却沉甸甸的,仿佛不经意间就会瞬间失重,急速坠落。
2006年11月22日,这天是司法考试查分日,毫无疑问楚楚成绩通过,宴请同学欢聚。
t大遇到阿笙,楚楚眸光淡淡移开,阿笙松了一口气,最近忌讳口舌之争,楚楚不跟她过不去,这让她轻松许多。
楚楚和她擦肩而过,香风扑鼻,很好闻的味道,但在冬日里尽显凛冽。
关童童曾经说过一句话,她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有人为楚楚立了贞节牌坊,禁欲气质太浓郁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阿笙才发现,这世上人人都不是善茬,即便是看似良善温软的关童童,如果她愿意,她依然可以把语言幻化成蝎子倒钩,毫不留情的刺伤敌人。
508宿舍的人没有去,听说那天参加宴请的同学不及阿笙宴请那日三分之一。
对于这些,阿笙是无暇顾及的,给依依打电话,询问考试成绩怎么样,她在电话那端笑了笑:“没过,不过没关系,明年继续。”
阿笙问:“打算考研吗?”
“先找事务所积累经验,总不能一直闲着。”电话那头很嘈杂,阿笙问她在哪儿,依依说:“杭州。”
阿笙不说话了,忽然想起了许飞,前不久他动身离开t市,把实习地点定在了江水绿如蓝的杭州。
挂断电话前,阿笙问:“许飞和你在一起吗?”
“前两天刚刚见过。”
“有他在你身边,我很放心。”阿笙说。
研二,阿笙很忙,再加上教授很器重她,阿笙每天都会逗留在图书馆和研究室里,几乎不再去君尚,也很少再接辩护案。
教授曾找她谈过话,打算写推荐信,送她出国深造。
阿笙拒绝了,这样的拒绝不是一次,也不是两次,教授后来迟疑开口:“是不是因为陆教授?如果是因为顾虑他,我可以找他私下谈谈。”
“不是。”阿笙笑了一下:“教授,我目前还没有出国的打算。”
父母远在美国,她如果想出国,早就离开了,迟迟不走,只因为舍不得那个人。
手头有好几份等待发表的学术论文,这天在图书馆待到临近中午,陆子初打来了电话。
那天是11月24日感恩节,他在电话那端说:“中午一起吃饭,我去接你。”
她看着桌上一大堆文件,头有些疼:“晚上可以吗?我现在有点忙。”
“嗯?”
尾音上扬,他发出这样的语气词,很有可能是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话,因为她听到他在电话那端跟人说话,然后噪杂声消失,片刻后响起他把窗户打开的声音……
果然,他开口问她:“你刚才说什么?”
阿笙可以想象他说话时的表情,或许他正在微微挑眉。
阿笙盯着桌上的论文看了一会儿,放下笔,临时改了原话:“在哪儿吃饭,我自己过去。”
原以为会迟到,没想到阿笙竟然来早了。
位置是提前就订好的,阿笙进了餐厅,报上陆子初的名字,已有人领她走了过去。
侍者上了热茶,阿笙脱掉外套,随手把围巾搭在椅背上,等待陆子初的同时,拿了一本书静静的翻阅着。
刚看了几页,手机里就来了短信,是陆子初发来的,老实说看到短信内容,阿笙脑袋有些懵。
陆子初说离开公司的时候遇到了韩淑慧,午餐可能要三个人一起吃了。
对此,阿笙是无奈的,但又不能临阵脱逃,只能坐在那里等着,并非惧怕韩淑慧,也没有那么多的紧张和不安,她只是觉得韩淑慧不喜欢她,用餐相处起来会比较尴尬。
韩淑慧态度依旧,跟她儿子一样,都是深藏不露的人,阿笙道行尚浅,看不出端倪,也不愿让自己变成胡思乱想的人,只能默默的吃着饭。
中途去洗手间,没想到韩淑慧也来了,阿笙这才有些拘谨,礼貌的唤了一声“阿姨”之后,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韩淑慧洗完手,抽出一旁的纸巾擦了擦手,走到洗手间门口,不知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阿笙,开口问她:“圣诞节和子初有特别安排吗?”
“还不清楚。”阿笙完全是下意识回应韩淑慧的话,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淑慧说:“如果有空,不妨来家里吃顿家常便饭。”
“……”阿笙有些愕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韩淑慧这是……她之前还说不想看到她的。
韩淑慧目睹她的表情,敛了眸:“你也可以拒绝。”
阿笙反应过来,已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嘴角浮现出感激的笑意:“谢谢阿姨。”
彼时韩淑慧已经转身,听到那声“谢谢”步伐小小停顿,走出洗手间,看到儿子斜倚在一旁看着她,韩淑慧是很想叹气的,儿子大概以为她会为难顾笙,所以才会跟了过来,如果不是她们站在女洗手间里,他是否会冒冒失失的闯进去?
“你们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了。”甩了这么一句话给儿子,韩淑慧回到原座位,拿起包率先离开了。
阿笙从洗手间回来,没有看到韩淑慧,正想开口问陆子初,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语调平淡:“我母亲刚才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阿笙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就把韩淑慧的话都跟陆子初说了。
陆子初听了,眉却越皱越紧。
那天,陆子初给韩淑慧打电话,“妈,我很抱歉。”
韩淑慧正在工地里,声音混杂在机器声里,几乎微不可闻,她说:“人是你挑的,过得好,是你的福分;过得不好,是你的命。”
那天,陆子初握住阿笙的手,语气坚定,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阿笙,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12月下旬,天气已经从热烈走向了冰寒地冻。
阿笙给父亲又打了几次电话,有时没人接,有时候接了,电话那端尽是咳嗽声。
她起先会叫他看医生,到最后她就那么一遍遍的听着,难过的情绪仿佛水藻一般缠绕着她。
中国和美国,距离太远,她能做的实在是太少。
给哥哥打电话,是母亲接的:“前不久你哥哥和徐秋闹分手,徐秋离家出走,你哥哥走的急,手机落在了家里,最近跟家里联系,号码都是异地号。”
阿笙沉默不语,挂断了电话,原指望哥哥多照顾双亲,现在看来,他自己也是分身乏术。
转眼间,迎来了圣诞节。
虽然事先计划好去陆家吃饭,但阿笙还是央着陆子初买来了圣诞树,每日从学校回来,花时间费心装扮着。
一棵圣诞树,低处交给她,高处通常都是他踩着梯子完成的,看着树枝上挂满了礼物,那种喜悦是无法言喻的。
12月25日去陆家吃饭,这次阿笙去厨房帮韩淑慧擦碗,她不再说那些难堪的话语,把洗好的碗递给阿笙,无言但对阿笙来说足够了。
那天没有开车,陆子初拿着阿笙的围巾走出来,帮她系上时摸了摸她的脸,含笑问她:“要不要走走?”
“好。”
于是陆子初转身示意陆家司机回去,牵着阿笙的手走在了灯光朦胧的大街。
风很大,寒意无情的凌虐着他们栖息的城。
阿笙转眸看陆子初,被他捕捉到窥探目光,低低的笑了:“其实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看,我不介意。”
阿笙笑而不语,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阿笙回头望去,十指紧扣的同时,影子亲密无间。
她问:“这条路有多长?”
“长到可以一直走下去。”他说。
过完圣诞,t市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场雪。
并非鹅毛大雪,而是很小的冰雹,砸在身上,调皮弹开,似乎只是在跟人类进行着一场自娱自乐的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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