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地理的关系,十月的四川并不象北方各地气温骤降。但也是天气渐寒,丰沛的溪流河道也略见干涸。但总体来说,四川依然象含苞待放的花蕾一般美丽。然而世事多变,谁也没有料到“天府之国”竟然会遭到兵灾战乱之苦。
大明天启元年九月中旬,四川土司永宁宣抚使奢崇明父子在各种因素的影响下,举兵叛明。在极短的时间内陷重庆、合江、泸州,遵义,建国“大梁”,设丞相、五府等官,全蜀震动。尔后奢崇明携子奢寅率军数万分道向成都进发,先后攻陷富顺、内江、资阳、简州(今简阳)、新都、龙泉(今成都东南)等地。其兵锋可谓锐不可当,所向披靡。
杨林听完柱子的报告后,立刻明白了局势的严峻性。他命令伙计关门停业。随后召集众人于银庄后院屋中,望着大家紧锁的眉头,他明白所有人都得知叛军兵临城下的消息了。他后悔没有及早想起历史上著名的“安奢之乱”,以至于现今身陷孤城。虽然史书上记载叛军没有攻下成都城,但被困百余日,城中军民伤亡惨重。娘的,谁知道自己和弟兄们是不是在伤亡惨重之列。不行,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想办法帮助官军打退叛军。否则真要被围上个百八十天的,谁能保证不出现史书上没记载的意外。尤其象自己这样平民百姓的命运,在史书上不过就是短短的几个字。自己可还是有很多事情没有办呢。
“各位,不用我说你们都知道怎么回事了。现在城外有数万叛军占据了各处关隘。想逃出去是别想了。弄不好我们都得困死在这。我不想城破之后白白成为叛军的刀下鬼;也不想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呆在家中祈祷老天开眼让自己活下;更不想如羔羊般束手待擒而毫无抗争!人生在世,大丈夫应有所为有所不为。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不管当今官府衙门如何腐朽不堪,毕竟还是我华夏正统。其他姑且不论,现今形势下,我决不能让芸儿受到任何伤害!所以我要从军入伍,为活下去而战!”
杨林望着一道道凝重的目光,心中不免一阵酸楚。他原先的打算与那些穿越众一样,先敛财,再找个远离祸乱的根据地,然后趁着天下大乱的时候拉队伍崛起一方。但一切都偏离了计划。老天虽然让他拥有了前世记忆,但一切都不让他顺顺当当的。现在看来,还是现实些的好。若是能在此次围城战中出人头地,也不失是一条实现理想抱负的途径。
“我从军后,希望各位能帮我多照顾芸儿。至于店铺和生意的打理,你们今后就以周姑娘的意思办。请多帮衬帮衬,杨林在此多谢了!”杨林说罢向众人深深抱拳施礼。
杨雷见杨林要从军,立刻站起身来道:“四哥若从军没有我在身边照顾可不行!四哥,五弟愿与你同往!”
于万学也站起身来道:“就五哥这大大咧咧的性子还要照顾四哥,那兄弟我又有何不可?四哥从军,算小弟一份!”
隋德刚将手中的茶碗一放,向杨雷于万学笑道:“我仅喝了一口茶的功夫就让你们两个抢了先。在这险境之下,从军报国乃大丈夫一生最为荣耀之事!哥哥我怎能落后?老四,算我一个!”
罗英几人见杨家兄弟要从军,不禁站起抱拳道:“当初我等逃荒至此,若没有关大哥和东家仗义相救,早已命丧他乡。我等在世上已无亲人,身如浮萍。蒙东家不嫌弃,收留照顾至今。今日东家要投军入伍,我等必当追随。以报大恩!”
柱子和老黑等人喊道:“四少爷要从军,咱们杨家庄出来的弟兄可没有孬种!我们也去!”
此时一直未开口的关海道:“杨兄弟,别的话我不想多说。关某与舍妹本是江湖中人,行走他乡,四海为家。这天下的事也懒得去管。若不是与你投缘,我们早已去别的地方了。没说的,既然你想从军,那关某就陪你走上一遭!但是,关某只看你一个人的面子,那些朝廷的命官可管不着我!”
关颖闻听可急了,大叫道:“哥,你要从军我怎么办?再说了战场上刀枪无眼,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
“小妹别急。”关海轻抚着关颖的后背道:“为兄的功夫你应该知道。虽然没有万人敌,但自保还是有余的。今后你就与周姑娘在一起帮着她料理生意。把杨兄弟的家看好了,等我们回来就一切无事了。记住,千万不许再耍小性子了。”
杨林没想到大家都要跟随自己从军,心中万分感激之余但又斩钉截铁的道:“好!不废话了,我们现在走!周姑娘和关姑娘,家中的事就拜托你们了,多谢!”
周翠娘没想到杨林竟会做出从军这个决定,事情突然的让她不知所措,直到杨林与她道别才反应过来。她急忙奔进厨房,然后又抱着芸儿急三火四的追上已走到大门口的杨林等人,逐个向他们怀中塞鸡蛋和面饼。轮到杨林时,她关切的道:“一定要小心!我和芸儿等你回来!”
“爹,小心点!”芸儿眼泪汪汪的看着杨林。小姑娘虽然只有几岁,但是却坚强的很,硬是没让眼泪流下来。
“好!我会小心的。”杨林对周翠娘展颜一笑。然后又伸手摸了摸芸儿的脸蛋,道:“爹不在家的时候,芸儿一定要听周姑姑的话。等爹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嗯,芸儿记住了。”小姑娘用力的点点头。
杨林等人来到大街上,只见空无一人。地上撒满了各样被踩烂的水果、食物和丢弃的衣物、包裹等杂物,简直一片狼藉。这时,只听见城外四方鼓角喧天,人声如潮。杨林知道定是叛军调集人马准备攻城。
杨林等人见情势危急,便顺手从路上抄起一些被人丢弃的扁担、顶门杠、菜刀之类的东西,快速来到离家近些的南门。
离城门还有几百步的时候,一队头戴毡笠,手持弓弩,身穿裲裆甲的官军站在路中间。一名披挂整齐的把总一指杨林等人,大喝道:“站住!城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违者立斩!”
杨林急忙上前施礼道:“大人,小民等十七人是来投军的。希望大人能让小民等有为国效力的机会。”
把总闻言仔细打量了杨林等人一番后,点点头道:“你们年纪倒是相当。但我不管募兵事宜。如想投军,去府衙门前报名。”
“哦?”杨林等人一愣,心说投军还要去府衙报名?正要上前问个明白,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人高声喝问道:“这些人是什么人?大战将至,严防奸细!”
杨林循声望去,只见一年过五旬身材伟岸的老者,外穿从二品的官袍,内衬甲胄,在大队亲兵的簇拥下正疾步走来。
把总见状急忙上前躬身施礼然后道:“启禀大人,这些青壮是来投军的。属下已告知他们去府衙门前报名!”
杨林现在已经猜出眼前这位老者是谁了,因为他曾听朱至澎提起过这个人。他就是朱燮元,大明在四川的最高行政长官。历史上最终平定“安奢之乱”的就是他。
与那把总一样,朱燮元也是上下打量了杨林等人一番,尔后一捋颌下须髯对把总道:“王杰,这些人划入你们队中防守城门重地。记下他们的名字,然后去衙门核对一下户籍。”
“是,属下明白!”王杰躬身领命。
杨林可不想成为一名无名小卒,然后被史书划到“军民伤亡惨重”的行列里去。他认为既然决定从军,那么就必须要出人头地。而要出人头地仅有战功是不够的,还要引起上级的极度重视和信任。如果没有上级的关照和支持,即使取得再大的战功都会被人冒领或是略过。自己与蜀王是好哥们不假,但藩王不得干政的规定让朱至澎也是有心无力。而眼前这个朱燮元则是自己最大的上级,只要获得他的赏识,那么自己就有极大的地机会出头。
想及此处,杨林上前一步道:“大人,小民兄弟等是来保卫城池与敌寇厮杀的,而不是来这里看门的。若仅是看门,小民等莫不如回家看好自己的家门!”
朱燮元现在军务繁杂,而敌军又攻城在即。见杨林这么说,他本可以转身离开不搭理杨林。但现在苦于全城兵力不足三千,若不招募青壮加入城防,那么如何守住偌大的成都。又见杨林等人俱是英武少年,与其他应募从军者不同。对他们的第一印象就颇有好感。
没待朱燮元开口,一旁的王杰道:“大胆!你怎敢如此对大人说话?让你们守城门是大人美意。你们连血都没见过就要上城头厮杀?真是活的腻味了!”
杨林闻言也不答话,抽出怀中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割出一道口子,望着不断流淌而出的鲜血慷慨激昂的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大人可嘲笑我等没见过鲜血。但是现在,我以我血热我土!”
随后杨林将刀抛给杨雷,看着他同样割破手腕,大声道:“敌军人多势大,又连战皆捷。其乘势必挟锐攻城。我军只有死战,破其锐气;再以计谋乱其军心;最后待大军来援,敌必败!”
“哼,幼稚!”朱燮元嘴上说道。但心里也是略有所动。尤其是那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让他感到用在眼下的局势真是太贴切不过了。没想到眼前这个十八九岁的小子竟能喊出这样的话。真是出乎意料。
看着弟兄们一个个割破手腕歃血明志,以及朱燮元不屑的样子。杨林解释道:“奢崇明世居西南崇山峻岭之中,其军以族类聚,多为步卒,擅长丛林山地作战。虽彪悍勇猛,但缺乏火器。面对坚城只能蚁附而攻。只要我军于首战中挫其锐气,予以重创,其势必衰。敌军内部等级森严,士卒多为娃子(奴隶)和贫民,金银财宝几乎与他们无缘。也就是说其军心不知为何而战。此乃兵家大忌!也正是我军用计破之的命门所在。再则成都地处平原,敌军无山地所依,又尽屯坚城之下。只要援军可如期而至,严守周边各个隘口,敌军必插翅难飞。所以大人请放心,成都虽为孤城,但敌军未必可一鼓而下!小民等不才,愿在城头与敌军死战,誓与成都共存亡!”
朱燮元听完杨林的分析,不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大人,小民杨林。山西平阳府人。”
“嗯。后生可畏啊。”朱燮元点点头道:“杨林听令,现升你为什长。带着你这些弟兄上城御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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