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安双手插进口袋,匆匆擦着两个人过去,谢雨浓看见他下巴上是一片青色的胡茬。
久别重逢,本来有无数话可以说,可是两个人看见石安这样,一下子什么话都忘了,无从说起,该关心,还是该旁若无事地讲些趣事,好像怎么都不对。
三个人在河边漫步,太阳炙烤得河水也变得温热,谢雨浓觉得自己的身体很重,心似乎也被炙烤着。
戚怀风看了一眼二人,见他们无意起头,索性自己先开口:“你怎么了?”
石安闻声停下,扭头看向他,看向他如今光鲜亮丽,出落挺拔的昔日好友,不自觉笑得有些嘲讽:“我怎么了……我能怎么,我跟你不一样,我就是个loser,loser就配这么活着。”
戚怀风皱了皱眉:“你能不能别那么说话?”
石安忽然用一种尖锐的目光看向他:“怎么了?大明星现在红了,连几句话都不屑跟我这种没本事的乡下人说了?”
“你——”
谢雨浓拉了一把戚怀风,站到二人之间。他眼中流露出一种担忧,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石安,你怎么了?你妈说你病了,你生了什么病?为什么没跟我说。”
石安的神色一下子缓和下来,只是缓缓流露出一种痛苦,几欲开口,却说不出顺畅的话。
“小雨,我……我真的……我……”
戚怀风看他这样,越发有些着急,他下意识觉得事情不同一般,忍不住催促:“是什么,你说啊!”
好像是一根弦忽然就崩了,石安愤愤看向戚怀风,眼睛充血,他崩溃地大喊了两声,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流下来。尖叫声毫无征兆,像平地长出一丛荆棘,石安发疯一样抓自己的手臂和脖子,谢雨浓手足无措地慌忙去抱住他,在他挣扎的时候,卫衣帽子忽然掉下来——
戚怀风愣在原地,诧异地看着疯狂的石安。
“石安!石安!阿大!”
石安还在发狂地叫着,谢雨浓慌乱间看见他的头皮,人一下子就傻了。他的头发原来已经剃到不能再短,而更叫人吃惊的是那些触目惊心的疮疤,从头皮,到脖子,一道一道结了痂的灰褐色伤疤,交叠着刻在皮肤上。
谢雨浓惊讶地张大嘴巴,他本能抱紧石安:“阿大,阿大……”
石安伸手指着自己的脑袋,鼓着眼睛怒视戚怀风:“你看到了!你现在看到了!我现在是个神经病!神经病配得上做你朋友吗!配吗!”
戚怀风咽了咽,一句话说不出口。他眼看着谢雨浓就要抱不住了,索性冲上前掰开谢雨浓,自己去捉住石安乱动的两只手。谢雨浓感到一片混乱,反应不来发生了什么,他就记得尖锐的争吵声冲进自己的耳朵,眼前是花的。他伸手却总是被推开,某一个瞬间,他听见啪的一记鸣响,一切忽然安静下来。
谢雨浓呆了一下,看向戚怀风,只见他目光炯炯,白皙的面颊上有一块明显的血印。石安喃喃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只是呆呆望着他,颓然失去了力气,垂下手去,半跌半跪瘫坐到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戚怀风也没反应过来,他碰了一下刚挨了一记耳光的脸颊,又烫又疼,不自觉嘶了一声。
“石安?石安?”
谢雨浓努力摇晃着石安的肩膀,可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眼泪又止不住地流出来。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澳洲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叫好好的一个人现在伤痕累累地回来,变成这样?谢雨浓的脑袋磕在他的肩膀上,闭紧了眼睛,心脏像被揪成一团。
戚怀风蹲下身去,与石安黯然的双眸相视,他皱着眉伸手替石安把帽子戴上了。石安的眼睛好似亮了一下,戚怀风用手替他擦掉脸颊上的一抹灰,苦笑着说:“臭小子,这么多年不见,一上来给我一巴掌……以后我要讨回来的。”
石安张了张口,鼻子眼眶忽然就红了,脏兮兮的手掌直往眼睛里摁,眼泪变得浑浊。戚怀风隔着帽子摸着他的头,神色有些复杂:“有什么委屈,慢慢跟兄弟说……什么时候嫌过你。”
像积压了太久太久,一下子遇到了闸口,那些眼泪伴随情绪洪流般放肆地倾数涌出。石安抓紧戚怀风的手臂倚靠在他肩上,神色是痛苦的。谢雨浓替他顺背,拍了几下,背上忽然多了一双小手。
谢雨浓愣了愣,转头看见衣衣站在石安身后,一下一下用小手推石安的背,喃喃自语似的说:“哥哥不哭,哥哥不哭,不痛不痛……”
小女孩儿的声音叫石安缓缓回过神来。他停止抽泣,扭头把小姑娘拉到身旁,抱紧了小姑娘小小的身体。衣衣的身体软软的,小小的,一条热毛巾一样抚慰着石安。眼睛,好像不那么痛了。
石安等了一会儿才可以说话,声音有些闷闷的:“不哭,哥哥不哭了。”
衣衣抱着石安的头,轻轻地拍,她懵懂的眼睛没有悲悯,也没有哀伤,只是用一种单纯的目光张望着世界。大人的痛苦,她不是很能够理解,她的眼里,只看到哥哥哭了,哥哥很痛,很痛的话,抱抱就好了。以前,哥哥就是那样抱她的。
现在,她也可以这样抱抱哥哥。
衣衣摸摸哥哥的头,问:“哥哥,很痛吗?”
石安噙着眼泪,亲了亲小姑娘的头发,回答她:“现在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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