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微妙的节点

    日本驻沪总理公使馆，情报部长办公室。
    河相达夫。
    脸色有些阴郁，他这间办公室虽然正对着黄浦江，但常年都是拉着窗帘，不分春夏的。
    做情报工作的，都不喜欢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
    这是一种特殊的心理暗示。
    “程探长真的这么说？”面对站在自己面前，还有些拘谨的千代子，河相达夫沉声发问道。
    “是的，他跟这些人曾经短暂的相处，在四行仓库，大家各为其主，互相敌对，这些都是过去了，如今这些人被困孤军营两年了，他想看到我们对和平的诚意。”千代子说道。
    河相达夫眼角肌肉微微一抖动，区区一个租界华人探长，居然敢跟自己谈这个？
    他有那个资格吗？
    这话怎么也得是杜老板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吧。
    但是，他手头上有关程默的资料，尤其是有关他社会关系这一项，两年前的时候，非常简单。
    而现在不一样了，三教九流都有，文艺界，实业界，青红帮，租界当局，乃至重庆方面……
    都跟这个年轻的探长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个年轻人绝非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否则，他如何能在短短两年内取得如此大的成就？
    推手，他背后一定有推手。
    不然，情报部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提高这个人的重视等级。
    “好，此事我会上报岩井先生，但我无法做出决定，你让他等一下，会尽快给他消息。”河相达夫道，他没有拒绝，这事儿很大，他这个驻沪领事馆情报部长是做不了主的，必须上报驻沪武官以及负责情报工作的岩井副总领事决断。
    这件事也只有岩井英一能够协调。
    ……
    岩井英一做情报，没有什么非黑即白的想法，哪怕是灰色的也是可以利用的，只要能控制就行。
    国与国之间，友谊和仇恨都是次要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尤其是符合大日本帝国的利益就行。
    河相达夫的回报，也让岩井英一难以决断的境地，孤军营的事儿，日本驻沪领事馆甚少插手。
    如今突然插手其中，只怕会惹的陆军方面不高兴，还有就是在四行仓库的日本海军陆战队。
    当然，也不是不能做。
    但这里面需要协调一下关系，而程默提出来的要求，也不算太过分。
    除非现在日军出兵占领租界，否则租界当局不可能将孤军营内的将士交给日方的。
    这就等于说英国人要跟重庆方面断绝外交关系了。
    英国人目前还没有这个想法，就算他有，也会被人阻止的，这个风险，他不敢冒的。
    日本国内也不想因此而得罪英国人，起码此时此时此刻，他们还需要英美的欧洲列强出口他们各种战略资源，以维持战争的消耗。
    只要不是把孤军营所有人释放，只挑选一部分普通官兵，这个问题不大，就是这些人离开孤军营后，如何安置？
    继续留在租界，只怕反而会成为不稳定分子……
    程默可没让千代子说，他会接收一批人，他还没那么傻，如果日本人知道他的心思，可能就不会促成这件事儿了。
    只要日本人同意释放出一部分官兵，那这些官兵的去留就不是他们能够管得了的了。
    思索再三，岩井英一还是拿起桌上的电话机给重光堂去了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自然打给的是影佐的。
    影佐现在是全权负责跟汪伪谈判，关于孤军营的处置，他是有发言权和决定权的。
    片刻后，影佐的声音从电话听筒内传了过来。
    影佐也很诧异岩井会给他打电话，外务省向来跟参谋本部关系并不太好，如今的外相是海军出身的野村吉三郎。
    如今日本国内总体大政方针，是专注解决中国事变，而对于野心勃勃的陆军是采取压制的手段。
    只要能有助于解决中国问题，上面都是愿意尝试的，哪怕是一点小小的可能。
    听完岩井英一的诉求后，影佐祯昭觉得，这并非不能接受的条件。
    孤军营内，这些底层的士兵，其实并无特别大的价值，真正有价值的是这支队伍的长官，那位不肯屈服的上校团长谢中民。
    不过影佐看到了机会，一个可以挑起孤军营内部矛盾的机会。
    如果答应了程默这个要求，又不可能释放所有人，那么谁走，谁留，这怎么弄，搞不好，会引发孤军营内部的争斗。
    这简直就是一个撬开孤军营内部裂缝的一个极好的机会。
    影佐祯昭脑海里闪电思考了一下，迅速的做了决定，这件事可以做，但怎么做，还要再仔细考虑一下。
    还有，如何利用这件事来获取最大的利益。
    得到影佐的肯定，岩井英一放下电话，马上让秘书把河相达夫叫了过来，面授机宜。
    另外一边，影佐祯昭放下电话后，也觉得这件事做得好，可能会有不小的成果。
    眼下他正在跟汪氏秘密谈判后续补充条约，但也没有放弃与重庆方面的秘密接触，只是对汪氏有所隐瞒而已。
    如果用这件事来打开局面的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既然要秘密接触和谈，那总要展现出一点儿诚意吧？
    这或许就是重庆方面的某种试探。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影佐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走了好几回，终于下定决心，促成这件事儿。
    ……
    其实对于日本人能否答应自己这个条件，程默心里虽然有些底气，但也不是那么足的。
    他在英国人与重庆当局之间的角色，难保日本人不会没有一点儿猜测，这个他可不指望英国人能够为他保守秘密。
    所以，他必须做好日本人已经知道他这个身份的心理准备。
    只要日本人不知道他就是军统这个身份就行，那他在日本人眼里的价值就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至于，他被吸纳进入英国情报部门工作，这个日本人并不在意，毕竟，日本人在东亚最大的对手是美国，而且，他跟英国人之间的关系相当的暧昧。
    程默是华人的身份，就算被吸纳进入英国情报部门工作，也很难得到英国人的绝对信任……
    他现在不说羽翼丰满吧，起码在工部局巡捕房拥有一定的实力和影响力，尤其是接收了陆连奎的部分势力后，除了一两个老资格的华探长，无人能够压制得住他了。
    他不碰那些灰色产业，让很多青红帮大佬对他没有敌意，所以，在青帮中，他人缘也是不错的。
    尤其是他跟陆经世的关系，更让人明白，他是有可能影响到杜先生的。
    这些是很多人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