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黎库和一个属下军官,在偏僻小路的树林中,一直守到日中,都没有等到游志勋所部。如果回头去找,他们现在身上都带伤,又困又乏,很容易落到官军手上。二人计议一番,只能再往前走,先找个落脚地方再说。
那汤世亮烧了房子,和汤迟奔出,汤迟自回了父母屋,他则连夜转移到了岳父家。汤世亮怕廖都头追来,连累了家人,就告别了妻儿,到深山里自己原来打猎时,搭的一处木棚里暂住。木棚虽然简陋,但背靠着土梁下的山洞,又在林中,倒也遮风避雨;只是吃住用具,还得另外添置。他把棚子的门关了,走出山来,正碰上黎库。
汤世亮在赶山打猎时,原与苏峙恒熟识,连带着也认识黎库。他问清了二人情况,就把他们带到了窝棚里,给了些现成的吃食。自己又多拿了一些钱,自往山下去买用具不提。
那甘木在山间左兜右转,走了两三个时辰,终于上了茶马古道。他正要歇一口气,只见路边林中冲出一个人来,从背后抱住了他。他吓了一跳,后面那人先松了手,绕到前头,却是孙喜。两人隔了一天相见,就好像过了一年似的,只是互相看着傻笑。
过了一阵,孙喜道:“先前有个汉子,在打听祁家湾,又问起你,我怕是官府的人,就说不认识你。”
甘木听了不以为意,微笑道:“我要去马埠,就要同你分手了,娶亲时的喜糖,记得帮我留点。”孙喜只作没听见。
孙喜回到家,先去见了母亲,顺便在房中,吃了些母亲专为他留的果子。孙喜家中有大片的山林,卖竹木得了钱,尽够一家支用,是有名的富户。孙喜坐在椅上一面吃,一面和母亲说闲话。他母亲是个勤快妇人,虽在孕中,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自己也打扮得利落。她正仔细地将钱分堆,凑成七百来个,用麻线串起。
孙喜道:“娘,教谕说,益阳,潭州那里,一贯钱可以少四个。”
孙喜母亲听了,立刻就将麻线解开,取了八个出来。孙喜嚷道:“娘啊,四和八你都分不清楚吗?”
“你小孩子知道什么?我这钱是留起来的。到要用时,一贯少八个很稀奇吗?能少四就可以少八,你不懂的!”
孙喜直摇头,觉得嘴里的果子也不香了。“我的亲妈,你就不能想点大事吗?比如,金兵攻打我大宋,你要怎么办?天天算那几个大钱,我都看不惯了。”
“看不惯,看不惯。有本事你别吃饭,炒了腊肉数你吃的最欢,去年的冬笋你吃了一半!别以为我不计数。你要不是我亲儿子,我先拿麻线扎住你牙齿,舍得你吃饱了还要嚼舌头!”母亲边骂边笑,孙喜做声不得。他母亲又道:“金兵能杀到我梅山来呀?金国有那么多兵吗?就算他杀到湖南路,那时候一贯钱它能少四十个*,你信啵?”
见说不过母亲,孙喜觉得憋气,正要起身,听到房外有个男子声音逐渐逼近,他往椅下一滑,直接躲到了床后。
“又是一夜不归。猫狗还晓得有窝,鸡鸭还晓得回巢。就是学堂里教谕半夜发金子,他五更也该在家了。喜儿啊,都惯出毛病来啦。干脆,把田家那女伢,接过来算了。一成了亲,立马就分家。他就是上梁揭瓦,我也不理了。”孙喜父亲走进房中,将一支懒柳条随手丢在椅子上,惊得孙喜心头一跳。
“你说清楚了,是谁惯的喜儿?啊?”孙喜母亲放下钱来,扫了丈夫一眼。
“是我。是我。是我还不行吗?你可不能发火。这女人要气不顺了,准生一小子!我不是年轻时候了,再来一个孙二喜,我得投河去!”孙喜父亲看着粗豪一汉子,在妻子面前做起低来竟是驾轻就熟。孙喜在床后,先前还有点吃惊,木头真是神算!后来就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顺势站起来道:“爸,大喜回来了。”
做父亲的被捉了短,至此也不好深究,只道:“那你多陪陪你娘。”就退出了房中。
父亲去后,孙喜心里开始翻江倒海。哪里来的田家女伢?定亲不用招呼正主的吗?这要是个龅牙塌鼻斜眼占齐了的,我是不是还得像父亲一样,小心伺候着呢?他越想越怕,眼睛掠过那些钱,心里有了主意。他看向母亲,说道:“娘,你坐着,我帮你把钱放到柜子里。”也不等母亲答应,抓起几吊铜钱来,打开柜子,随手扯一块麻布包了,放在脚边,又将柜门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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