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山口,那土路直往下沉,跌入一条小溪。溪对面,却是个山窝子,近处弯弯绕绕的,有一些地,高高地搭着木架,种些瓜果。远处树丛中,影影绰绰的有几匹白马露出屁股,在那儿吃草。
黄骠马趟过小溪,还没上岸。瓜蔓从中站起一人来,也不打话,将手中物事劈面打向那大汉。那大汉猝不及防,只得用手去挡。说时迟,那时快,那物事打在手掌炸开,又溅了一身,黏黏糊糊的,是条老烂了的黄瓜;他正在甩手,接二连三地又来了三四条烂黄瓜,这回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后面军汉赶上来,一个拖住了马尾,另一个便来扯人。那大汉见事在紧急,也不去弄脸了,在马背上一按,腾空而起,跳在溪中。他刚一站稳,就立即揪住旁边军汉,一掌劈在其手腕上,将刀震落。翻手又将其手腕抓住一扭,拷住在背上,一用力,那军汉大叫着就往后倒,可对方却不给他倒的机会,另一只手捏住他脖子,顶着他肩膀退到了岸上。那三个军汉将其围住,彼此僵持,都没有相让的意思。
那丢黄瓜的走上前来,施礼道:“小生石闲。兄台硬闯进来,到底所为何事?”
“你们在此占路,又所为何事?”那大汉也不示弱。
石闲笑道:“说与你听又何妨?是小生一时贪念,中了一个老朋友的计。和这几位弟兄,去借了一些马,不料半路又被人追来讨要。我见赶来的人里,为首的性子多疑,就请两个弟兄分骑了马,走了另一条道,叫他们走得远远的。自己也学老朋友,耍了个把戏,把为首的,弄去追那两匹马。就这样子,费通天力才把马赶到了这儿。我们也累了,不想再节外生枝,几位军爷就封了山口。我们原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不知为何兄台又来了?”
那军汉见石闲是个书生,说的也诚恳,不像作伪,便道:“我本无意冒犯。只是想找一位在军的朋友,一路上来,倒还是初次与军爷相遇,情急之下,就造次了。这里先行赔罪。”他嘴上说着,手上却并不放松。
石闲问道:“什么样的军爷?多大年纪?高矮胖瘦如何?可否告知姓名?”
“约是四十来岁,在祁家湾居住。喔,他有一条黑狗,如果没死的话。不知姓名。”那汉子道。
“是人不知姓名,还是狗不知名?”石闲心中了然,却依旧不动声色地询问。
“这个,都不知。我是受人之托,从潭州湘阴县赶来的。”
“嗯。你说的人我见过。敢问兄台大名?”
那汉子心中大喜,嚷道:“总算遇到个晓得的。我是资水尾巴上,兰湾的陈望。”
“你找这位军爷有何要紧事?”
“听说他遇到点麻烦,特来帮忙。”
石闲听完,示意大家收起刀子,说道:“那洞庭湖上,有一种鱼,一寸多长,不够竹钉大,通体透明,没有骨头;又有一种,大小与之类似,前面尖,有细骨,兄台可知其名?”
陈望道:“没骨头的是银鱼。有骨头的,前面有如针一般,我们当地就叫它针杆子。”
石闲微笑道:“小生在潭州城学艺多年,来梅山后,念念不忘的,首件就是洞庭鱼鲜。今日总算过了嘴瘾。要谢过兄台。”他接着说道:“这里只有我知道祁家湾所在。你若信我,就先放人,我自带你去。”
陈望道:“这个自然。”连忙放了手,说声抱歉,就着溪水将脸和身上洗干净了,跟着石闲去看马。
走到林中,陈望大为惊喜,问道:“你们从哪里借到这许多马?安化县竟如此富足啊。我想,通湘阴、益阳两县,都未必能找出这么多马来。更别说这些都是好马!”
石闲只是笑笑,问道:“刚才人多,有些话不便问。你出来找人,既不曾见过,又不知姓名,自己又不熟地方,这千里大山,你凭什么找?凭一张嘴么?你上座山喊喊看,只有你自己答应!到底是谁托付你的??”
陈望道:“那托付我的人还在远地。我带有他常联络的一只信鸽,到了这边山中就放了,信鸽在空中带路,来到了这里。不知怎的?那信鸽没找到军爷,自己也不见了。我不得已,只好学那疯牛,蒙眼狂奔了。”
那石闲至此,已全明白。他微笑道:“你那位军爷,还等着这些千里马的消息呢,丢不了。”
陈望惊道:“这些是千里马吗?不过是普通良马而已。”
石闲冷笑道:“小生也是这样想。不过这些马倒是行过千里来的。那位军爷读过《战国策》,拿千金买马骨的典故逗我玩呢。”
昨夜山上爆炸起火,石闲也担心苏峙恒安危。他心中虽有一丝不快,但还是和陈望一路,到祁家湾去看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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