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潜流

    天晚上，当钢琴声停下后，舞步也是停了下来。周围的人全是热情地拍起掌来，两个主角都是频频向与会者躬身表达谢意。林紫纹神采焕发，笑意盈盈，她忽然感到别人对自已投来的那些羡慕与欣赏的眼光并不是这么让她难以接受，相反自已还有几分沉醉于中，感到甘畅愉悦。落落大方地点点头后，她方想回座坐下，不过却是迈不开步。
    原来张伯行的手还在紧紧抓着她呢，分外的紧。林紫纹拉了几下，诧异地望着他。张伯行这才想来。讪讪然地放开了手。接下来酒会又进行下去，林紫纹回到长孙陵身边坐下，老人看她如珍宝般的眼神让林紫纹都有点吃不消了。
    酒会结束后，人人都散去，各回处所安寝。长孙陵也不例外，这个老人今夜兴致很高，喝了几杯酒。有些醺然，回到寝处，换上睡袍后，仍是很精神的样子，他在服药时。开口说道：“美琪，你有没有发现，紫纹很像阿宁！！”。
    “阿宁？？”。康美琪小姐愣了下。为老人倒了杯温水。
    她明白老人所说的阿宁是谁，阿宁就是老人早逝的女儿，在年纪轻轻就去世了。那时候她才二十多岁。康小姐看过阿宁的照片，那是照于七十年代中期，地点是香港的海滩边上。那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年轻清丽女郎，正转过身来，海风将她长发吹动，胡乱撒在面前，不过却是有一种另样的风韵。
    形象就是定格住了，无边的蓝色海水。绿色的岛屿，白色的沙滩，层层推来的浪花，无形的风，明媚的阳光，还有这一个清新的娇柔女性。虽然已经过了许多年了，并且照片也有些发黄，不过也没有削减到这位女性的魅力，让人隔离时空仍感到她的言笑音容。
    “她真的很像阿宁小时候……”。老人无意识，喃喃地又说了一句。语气中也带了深深的追念与一份沧桑。“阿宁……”。
    屋子中一时也被一种追思的感情笼罩了，在康小姐看来。林紫纹长得未必像长孙宁，不过今夜的一袭如雪白裙，看来让他也一时错觉了。不过如果不是老人对长孙宁抱憾之深，他也不会这样于自已前面提起重说罢。
    长孙宁是长孙陵和第一个妻子素芬仅有的一个孩子，听长孙陵说起，阿宁是一个相当聪明贤惠，教顺听话的女孩子。当年长孙陵事业才有小成，百事缠身，与妻子两人克艰克难。于是就只有阿宁一个人女孩子照顾家了，不过这个女孩子却是天生异材，不单一边持家。将家整理得整整有条，另一方面也将学习顺水顺风。自已一人就是考上了前往英国剑桥大学。
    一切都是很完美的，不过天不谐人。就是长孙宁要到英国前夕，却被查出身患上了绝症白血病，不久之后。这个风华正秀的青春少女就是匆匆谢世去了，而长孙陵更有一份深深的遗憾，因为女儿去世的那天，自已还在新加坡洽谈商务，当他急急坐夜班机回到香港时，迎接他的只是妻子的泪眼了。
    长孙宁去世后一年，长孙陵的第一任妻子素芬也是因为悲伤不能自抑，也是逝去了。失去了聪明明丽的女儿，又失去共患难相濡以沫的结发之妻，长孙陵受打击不小。在此后三年中，他就是全忘了一切般，发狂地全投入自已的事业建设中。
    三年后，长青集团已经成为港岛新兴的财阀之一。在众多好友的劝说下，长孙陵当时也年方青壮，也是一辈子不能这么过。于是半推半就地与一位tvb电视台的明星楚婉成婚，结束了自已鳏夫生涯。
    这些年下来，第二任家庭中也是有了二子一女。长子长孙宇是一个老实的人，老实有点怯懦，时时不敢违规的地步了。康美琪小姐思忖，这个长子为什么到这地步，可能长孙陵本身也要负很大的责任，因为在儿时，长孙陵可能望子成龙过急，对他要求和呵责太多了，结果就造成了长孙宇这份定份又缺乏决决断力的心理。
    长孙宇在老子的规划的路上一步步向上走，一时也不敢有所逾越。从幼稚园起直到英国的格丁根大学毕业。获得经营管理博士学位。不过也只是博士学位罢了，康小姐一点也不认为他这个老实又有点优柔寡断的人能在商海中如老子般游刃有余，果然如此。
    在连连做出了几次生意上的失手后，长孙陵也是意识到自已这个儿子在商务方面实在是眼高手低。恨铁不成钢之余，只好不再让他接手集团紧要部门，就让他随便挂了一个闲职，算吃白饭好了。每次看到长孙宇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矮了一个的父亲厉喝下脸有沮色，低头不语时，她心中就是摇头，和泛起一丝同情。
    这个男人可能宁愿到一家普通学院做个讲教副教授，也是不愿意接手商务的罢。为什么长孙董事长总是看不出，定要赶鸭子上架呢！
    次女长孙明珠，人长得高挑甜美，在长孙家儿女中，就她与康美琪关系最好。不过这个漂亮的年轻女性也是让人摇乱，她太不驯了。任性又有很强的叛逆意识，有过四次退学。四次重新上学的经历，她与老哥不同，对上学深造有一种天然的反感。人长得漂亮，能唱善跳，还会弹一手好吉他，花起钱如流水。平日无事就是拉着一批同党好友上街采购，大方得很，帐全由她来付。
    长孙陵当然看她不顺眼，不过每次都让她弄得又好气又好笑。长着嘴说不出来。因为长孙明珠姑姐不论别的，倒是有一张巧嘴，伶牙利齿，最擅长于胡混乱闹，乱七八糟的事一由她说出，倒好像她有理，指责她的反而理亏般。长孙陵差不多每次都是被她说得哑口无语，气极反笑的，对这个女儿束手无策。
    不过长子虽然失于怯懦少断，还是一个老实人。次女虽然牙尖嘴利，却也有她可爱之处。三男却真的可是让长孙陵彻底失望了。
    三男长孙浩长相相当不错，不过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比起长子来更无远虑深思，比起次女来。则是花钱手段又强上了十倍。他现在上的一家贵族学院，纯粹是混个文凭罢了。整天与一些与他一样的花花公子游手好闲，流连花街柳巷，今天与某个女生传出绯闻，后天与某家影视公司花旦出入来往，总之。每次都气得长孙陵将报纸扔到纸篓中去，要吐血出来。
    康美琪就是亲身为他善后过，如果不是为了长孙家族声誉着想。她压根不想与这个男人有所沾边。她也暗中为他应付过那些哭哭啼啼找上门来要死死活的女性，虽然对这些年轻正好正是一味想傍大款的女生没有什么好感，不过还是忍着反感为他善后。如果康美琪将所有的事全告诉长孙陵，这个董事长不气死活来也不行了。
    长孙浩内心中对康美琪有着惧怕，因为他明白这个女秘书对自已老父有很大的影响力。
    今年二月，他借口学院事务，自已从家中搬了出去。不过康美琪心中雪亮，只怕他是怕那些丑事暴光找上门来，老父饶不了自已吧。
    长孙陵好像也对这个儿子完全死心了，平日在家中相见，也是冷淡地问几句不再多说，形同陌路。康小姐明白老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的妻子楚婉是对小儿子是疼爱到不得了，偏心至极，什么对小儿子的坏话全是听不进去的。
    长孙陵在这个家已经乱七八糟时，不想再与妻子关系也退一步，来个天翻地覆。
    回想起长孙家族风光下面的乱局，康美琪也是对这个老人无限同情。换了别人只怕已是身心皆疲了吧，他不达坚持着。她也更能理解为什么老人常常提起前任妻子和早逝的女儿来，早期虽然落泊，不过妻贤女孝，足令人欣心。现在虽然家财万贯，却是如此光景。
    这些想法与回忆也只是瞬间在她脑海中流过，她就是劝道：“宁小姐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董事长你再想也是没有用，还是先休息吧！！”。
    老人也是知道自已在乱思胡想，叹了口气后，苦笑，站起后他又道：“美琪，阿宇还没有朋友吧？？”。他在询问自已儿子。只有康美琪这个最亲近的生秘书才知道老人其实在三个儿女中最关切的还是自已大儿子。
    “没用，宇少好像现在还是单身的。上次夫人给他介绍了卫家的三小姐，他也没去推掉了！！”。
    “是吗，那么，……美琪，你说紫纹怎么样？？”。长孙陵若有所思，询问自已的助手。
    “我看不错吧！！”。康小姐微笑说。她有些私心的。因为长孙宇实在看起来很难承得起家业，长孙陵费心想为儿子找一个能干的媳妇，先前他曾经暗示过康美琪的，不过康美琪只是对长孙宇有好感，并没有爱情，她婉拒了，长孙陵也无何奈何（这当然是暗中说的，没有让长孙宇知道）。
    “嗯！！”。长孙陵默然了。好一会后，他才断然的，有些自顾自地说：“那么先看看吧。”。
    康美琪听得出他话外之意，这看看并不只是看看罢了。而是暗中考察那个目标是不是真的合适，试玉要烧三月，看人至少也要看透才行。才与林紫纹接触不到一个月，谁能了解很清楚这个女生的本性，还有她内心的真心想法。
    这一方面，作为长孙陵得力助手的康小姐是责无旁贷的。
    “美琪，这事就交给你了！！”。长孙陵脸上神情一松，将手放在康小姐肩上。“公司方面的事情你不用理会了。我现在算给你放假了！！”。他呵呵笑着，为着有一个得力助手而高兴。
    康美琪小姐还能说什么呢，只是应是。只是那个白裙素衫的林紫纹只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已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的媳妇候选人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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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来！！”。罗杰斯先生听到敲门声，随意地说了一句。他当时正在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印刷很精美的中文旅游杂志，当然他对中文十分陌生，不过上面的图片倒是相当秀丽。
    进来的人是一个年青的女性，穿着一件蓝色的夏装，留着短头发。身材是那种娇小类的，面部有些尖，化着淡淡的妆。香水浓了些。高跟鞋子，及膝的短裙。
    相当漂亮，能看出来，她是出来之前精心打扮过，她手中拿着一个大大的黄皮纸袋子。
    罗杰斯先生打量着她。眉头皱开了，他随手指一边的沙发上指了指，嘟哝出一句。
    “请坐吧！！”。
    来客坐了下来，她飞快地打量了下周围。然后才发言：“请问。你是查理先生吗？？”。她用的英语，字腔正圆的。
    “噢，是的！！”。罗杰斯先生扫了她一眼，在她那雪白半露的胸前停留了下。将画册放在一边。“我就是要找中文教师的查理先生！！”。他淡淡的说。对这个女性并无太多客气与热情，他早已习惯口气带有了居高临下的语调。
    “我是罗雪凝，luoxuening！！”。来人直接的说，大胆地与罗杰斯的眼光对视着，将名字重述了一次。“这是我的资料，查理先生可以看看！！”。她将那个大黄纸袋子递过去。罗杰斯先生接过，然后随意放到一边。
    “你可以口述一次！！”。他说道。
    “好的。我是从上海翻译学院毕业的，已经毕业二年了，我曾经经历过……”这个女性自然而然，不急不促地说了下去。口齿清楚，一点紧张也没有。罗杰斯先生仔细听着。
    这是一个精英学生的经过，曾经是那个一流翻译人员学院的前几名毕业，文科方面非常突出。事后在政府部门工作过，后来跳槽到一家外贸公司担任翻译秘书工作，也是相当突出。不过在今年五月份，由于私人原因（至于什么原因。对方没说，当然罗杰斯也不会问）。从原来公司辞职了。
    在昨天看到罗杰斯先生在报纸上的登载的优薪寻找中文教师的消息。于是就寻迹而来了。
    罗杰斯嗯嗯地听着，心不在焉。最近他心情低落，钱德拉律师在前天已飞离上海，带走了他新手签的离婚文件。现在他已经成为一个事实上的单身汉。
    在这两天他发出消息后，有过不少人上门求职。不过并不合他心意，有些纯粹是骗子。不过眼前这个女性看起来，口齿清楚，有条有理，不像说假话的。
    听她说完后，罗杰斯心中有数，那么就让她担任自已的中文教师吧，才两天下来，他就是厌烦了一个个地会见闻风而来的求职者了。
    “那吧。罗小姐！！”。他爽快的说。“明天你就可以履行职务了！！”。
    “这么说，查理先生同意由我担任你的中文教师了！！”。
    “对！！”。罗杰斯先生举起一只手。“我想我在中国停留不会超过半年的。在这半年期间，我也不会固定在一个地点的，那就是说，你要随时跟在我身边！！”。
    “这个……”。罗雪凝迟疑了下。
    “我明天可以先付你一半薪水。一万五美金，待到我离开中国时，再付另一半，还有在期间，由于我的活动导致你一切的必要费用，全部由我来支付，可以吗！！”。这条件是相当丰厚的了。甚至有点过份。
    罗雪凝小姐心中飞快盘算着，张口就是答应了。“先生，我很高兴为你效劳！！”。
    “嗯！！”罗杰斯先生应了一声，眼光扫过对方。他正了正领带。表情冷漠了下去，他取过那本画册，又看了起来。
    罗小姐坐在那里停留了下，才明白交谈已经结束了。说了一声道谢后，这个男性对自已无视让自已打心底有一种不悦，不过这个男人实在有种让人不敢冒犯的特质。特别他现在又成为了自已的雇主的前提下。
    罗小姐离开客房，在铺了红地毯的走廊中步行着，又想这位查理先生来。这个外国男人让她感到了古怪，不过古怪在那里让自已也一时说不上来。
    不过就在快离开宾馆时，她脑中突然光亮一闪，好像在那一本英文杂志上，她曾经见过这个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