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十月,整个国家的所有人都在为迎接奥斯曼大军而忙碌,就连冬麦的播种也被耽搁了,只有一部分土地种了麦子,尽管地中海沿岸的冬天温暖潮湿,眼下种植麦子也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十月份就种下麦子,麦苗就能抵抗冬天的低温,但现在一天天冷了下来,麦粒在这样的温度种下去出芽率堪忧,这年头再怎么精耕细作,粗耕的麦地种一收六就算丰收了,如果不想大片的绝收,只能等到来年开春再种麦子。
一根木桩被农夫打进田地里,上头系着条破布,用来标注田地的分界线,半人高的木桩上蹲伏着猛兽,那是只毛发油亮,神情懒散的大猫,遍布鱼骨纹的灰色毛皮好似上好的缎子,毛发蓬松,被太阳晒得酥脆,伸手一摸,火光四射。
那是全人类的神明和皇帝正在巡视祂的领地。
高贵的安娜公主,皇帝陛下的亲妹妹,她驾驭着骏马(抢来的),身上的丝绸长袍(抢来的)用骨螺紫(抢来的)染就,在地中海沿岸(抢来的)金色的阳光(抢来的)下熠熠生辉,简直像是教堂(抢来的)墙壁上的马赛克镶嵌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这匹黑如午夜的战马在休憩时,能几个小时站着不动,不刨地皮otg2ntc=也不打响鼻,所有的精力都被节省下来,只在骑手用马刺轻踢它肋下时,才爆发出全身的力气,发起毁灭性的冲锋。
当战斗完结之后,它踱着步子,从追击中反身时,侧袋上,鞍桥上总是挂满了胜利的果实——会滴血,眼珠子还在动的那种。
今天是和平的一天,整个摩里亚没有突厥匪帮,也没有拉丁人的劫掠队,这匹战争的化身应当在马厩中休憩,为下一场不久就会到来的惨烈战斗养精蓄锐。
可是安娜仍然骑着它,好像今天仍然硝烟弥漫,战鼓作响,突厥异教徒仍然在我们的田地和村寨间作威作福。
我远远就看见了,马鞍的两侧挂满了人头,那眉眼和胡子一看就知道是突厥人。
穆拉德的兵力都被调往了安纳托利亚中部,留在希腊的各个据点都是坚守不出,即使是被大猪蹄子偷袭得手的布尔萨,也没有多少生力军,都是些老弱病残,突厥人从黑海南岸到爱琴海沿岸刚刚归顺不到半个世纪的几个突厥侯国,都遭到了卡拉曼苏丹的土库曼人军队袭击。丢失欧洲部分只会让苏丹失去进军巴尔干,图谋欧洲的机会,失去巴尔干地区的金银赋税,但安纳托利亚的领地是奥斯曼帝国的根源,尤其是中部的草场,突厥人引以为傲的弓骑兵完全依赖于当地产出的阿拉伯战马来作战,一旦丢失,将来就要花高价从伊朗和叙利亚进口缺额的战马。
穆拉德一代雄主,怎么可能分不清轻重,所以尽管两国还未正式签订停战协定,西线已经在事实上停火,而帝国在东线既无领地又无驻军,我现在只等着在摧破者号开进伊兹密尔,和苏丹的使节在甲板上签字画押了。
到时候一定要带上表哥,让他多睡几个高官的情妇和妻妾,多给负责谈判的维齐尔和贝伊们吹吹枕边风,从协议上多饶两座城镇回来。
如果苏丹肯把帖撒罗尼迦和色雷斯交给我,我甚至不介意继续当穆拉德的狗。
安娜头上裹着面纱,松松垮垮的紫袍披在身上,右肩和右臂为了便于挥剑,露在袍子外,好似赛里斯僧侣的袈裟,只是这“袈裟”未免太过名贵,上头缀着密密麻麻的珍珠和宝石,随着马背的颠簸,公主殿下整个人散发着有钱的气息。
我亲爱的妹妹对钱财并不看重,但大猪蹄子治军讲究赏罚分明,何况一个大男人对珠玉也没什么兴趣,所以历次抢来的宝石因为难以大量变现,都赏赐给了安娜。
安娜听信了大猪蹄子“这些魔石俱是朕佛法加持,持之不受刀枪斧钺所伤”的鬼话,便一股脑全带身上了,戒指、手镯、项链、簪子带满之后,开始往衣服上绣。
我看了看自己寒碜的亚麻布长袍,又打量了两眼她的华服,默默叹气,谁让她亲哥哥富有四海,是赛里斯的皇帝,而我几个哥哥都是穷鬼呢。
得找个机会让他们兄妹团圆。江浙湖汉北
看到我带着两个侍从站在路边,安娜翻身跳下战马:“姐,这么冷的天你还起这么早啊,刚刚四号营房的奴隶暴动,已经被我镇压啦。”
你的文法老师究竟怎么向你解释“镇压”这个词的。
小祖宗唉,衣服,衣服都被血腌臜了!
我痛苦的捂住脸,摆了摆手,让侍从和仆人为公主擦干净新做的紫袍,这些血渍即使用肥皂搓也要搓上半天才能洗掉,幸好不用我亲自洗,自有洗衣的女工代劳。
“安娜,你……”
妹妹听到我语气不悦,撒娇道:“姐姐,那帮突厥人属狗的,记打不记吃,不是我亲手抓的那些奴隶啊,都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我把鼓动造反的刺头都砍了,今后指使起来应当好用许多。您看看三号和五号营地那些奴隶,都是在科林斯战役抓获的,被姐姐你杀破了胆,监工喊一声‘巴塞丽莎驾到’,全都吓得撅起屁股跪地上。”
呵呵,上梁不正下梁歪,下个月我找猪蹄算账去。
掏出手绢,把溅在她嘴角的血珠擦干:“今天是大日子,大清早就见血可不吉利,去打盆水好好拾掇拾掇。”
安娜憨笑着走了,原本打算骑回马上,好在侍从识趣,早就把马悄悄牵走了,她只得骑上侍从留下的骡子。
距离科林斯的废墟不远的地方,一片地面已经被清理平整,数不清的士兵正挤在那片不算开阔的空地上。
铁甲骑兵和雷铸天兵站在离士兵颇远的地方,围绕着一处军帐,攥着的长矛和骑枪上缠绕着绶带,在风中猎猎。
所有士兵都盛装打扮,脸上洋溢着笑容,因为今天是发薪日。
趁着安娜没有来,我赶紧下令开始,上一个发薪日,公主殿下推着一辆装满人头的车,要求我按一个人头二十杜卡特的价钱兑付。
巴塞丽莎走进土包上的军帐,黄铜军号被呜呜吹响,回荡在飒飒风声中,继而战鼓擂响,长矛手、剑盾兵和弓手按照自身的番号和所属,站成整齐的方阵,在军官们的带领之下,一排排走到空地中心,按照各自的职责,领取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军饷。
有资格站在排头的老兵可以领双倍的军饷,而且他们有资格在身上缠绕鲜艳的绶带,发饷的书记官会大声的念出他们的名字,其中的佼佼者甚至会被巴塞丽莎亲自嘉奖。
军饷并不多,因为预扣了装备和伙食费用,但有钱拿总是令人开心的,如果能多点就更好了。
于是,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出了一条无人能拒绝的提议。
——巴塞丽莎需要一群志愿者,跟随她前往意大利。
士兵们先是一愣,继而前赴后继的涌上来。
“选我吧!巴塞丽莎!”
“鄙人愿意为巴塞丽莎奋战!”
“我去过意大利,我知道哪些城镇最富裕!您带上我不会后悔的!”
那什么,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些人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打算去劫掠意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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