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在扎小人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一掷千金,世俗的人还是更希望在有利可图的行当上投资。
听说前两天有人在汉萨同盟炒作黄铁矿,原本只能当寻常装饰品的黄铁矿在一夜之间身价百倍,商人和市民们纷纷加入这个游戏,许多人都在短短的时间内暴富。结果没过多久,一场疫病袭击了几处矿场和附近的集市,既不能吃也不能当药物的黄铁矿价格立刻崩盘,那场疫病杀死的人只有几十个,但从高塔上跳下、跃入河中寻短见的,以及破产之后被捆去当划桨奴隶的人却数以千计,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要是早点玩小人,也不会赔成这样啊,要是不喜欢小人,那比起这种实为赌博的投机游戏,为什么不来试试炼金术呢?
你还在为没钱支付军队的工资而头痛吗?
你还在为收入不足以建造新宫殿而烦恼吗?
你的岁入是不是不足以承担奢华的开销?
想知道一夜暴富的方法吗?想轻轻松松就成为欧洲最有钱有势的贵族吗?
只要你报考君士坦丁堡炼金术速成班,一人开班,两人成团。
赫尔墨斯修会始于耶稣诞生前的秘传,来自波斯、阿拉伯和埃及的神秘技艺,化铅为金的奥秘,无限的黄金将储满你的金库,让你的腰包永远沉重,在三个月内报考,更能附赠一门占星术入门,让你根据敌人的诞生星座,制作对应的巫毒娃娃。
这可不算亏,占星术虽然对普通人的用处不像致力于知识和奥秘的学者那么大,但我的占星术娃娃根据赛里斯的生辰八字理论改进过,致死率比原版要高上不少,乃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必备,在懂行的人眼里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
赛里斯,好棒啊,连封建迷信都能发展出这么多弯弯绕绕,宋献策这个北平大牧首自不必说,连我的次辅大臣对此都多有涉猎,他不禁熟知四柱推命,居然还懂意大利流行的塔罗牌。
刘之纶就更了不得了,居然还懂东洋倭国的占卜,我拿着自己的生辰给他推演过,他说我是稻荷系的,而大猪蹄子属龙神系,两者相互辅佐,可谓是相得益彰,事半功倍。
如果不计较偶尔会出现在我床头的成堆人头,这占卜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我充分吸收了这些理论,用于包装我的占星术,尽管周围依然没人相信我,但最近炮制的天文学论文引用量和影响因子也越来越高,哪怕我的数据是编的,图表是蒙的,依然在各个分部得到了重复性验证。
但比起学术上的成就,更让我开心的是炼金术的收益。
别误会,我们并没有在点金术上获得任何实质性进展,而是有人相信我们能获得进展。
我哼着小曲,随着轻快的旋律,穿过两侧种满曼陀罗、艾蒿和颠茄的回廊,经过堆满铁屑、皮革和嶙峋怪石的库房,从一个不起眼的入口走下地下室,墙壁上长着潮湿的苔藓,蜘蛛在头顶织着网,我的小曲也有些唱不下去了。
据说这里原本是个地下墓穴,我摸着胸前的十字架,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要是我遇到了恶灵,只要第一时间昏过去就是,到时候倒霉的是恶灵。
墓穴早已被清理一空,前朝名门望族的棺椁已经被迁移到城外的公墓,这座超过两个世纪寿命的墓穴躲过了君士坦丁堡的陷落,没遭拉丁人的毒手,却没能逃过被我拆迁的命运。
天窗和油灯的光芒在墓穴中央汇聚,一个年轻的女人正躺在摆在那儿的躺椅上,她闭着双眼小憩,一本打开的厚书正盖在她胸前,随着轻微的呼吸起伏,用药水染成火红色的头发上,一朵红色的曼陀罗花正在怒放。
看到这,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轻手轻脚走过去,凑到她耳边大喊:“苏拉雅,你怎么在偷懒?你的头发都被炉子点着啦!”
听到我的声音,正在午睡的苏拉雅手舞足蹈的从躺椅上弹起来,拼命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原本柔顺的火红卷发立刻变得乱糟糟的:“救我,救我的头发,我的头发不多了啊啊!巴塞丽莎?”
发现我面含笑意,她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您来做什么?城里应该有很多比作弄我更重要的工作吧?”
我掏出早已备好的梳子,替她梳理起来,柔顺的头发堪比上等的丝绸,光是这么摆弄就是一种享受:“身为赫尔墨斯修会的会长,关心一下成绩斐然、前途广大的同僚是理所应当的吧?”
火红的发色在发根附近变成了棕色,看来她是用染色剂改变的发色,而且头发有些稀,苏拉雅对此很是在意,轻轻挣脱了我的手,站起身用发绳把头发捆扎好:“是来清点账目的吧,账本在那儿,看完赶紧走,我昨晚忙到天亮才睡。”
我给了她一个重重的拥抱,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药草香气,然后小步跑到石桌边,拿起一本字迹潦草的账目。把账本凑到油灯旁,才勉强看清了上头的内容,相较于旁边规整的实验流程,显然书写者对于金钱漠不关心。
我却不同了,在数钱时总是忍不住念出声来:“在君堡贩卖成品药剂,十三杜卡特又两个海佩伦。”
苏拉雅端起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要看的东西在下一页。”
我注视着我的吉普赛炼金术师一口气喝光了水杯,又毫无形象的对着陶罐痛饮,发出粗野的咕咚声,愣了愣才翻过纸张,下一页果然夹着一张凭据:“来自美第奇银行的商业汇票,价值两千六百弗洛林金币。”
把空荡荡的水壶贯在石桌上,发出空洞的闷响后,苏拉雅抹了把嘴,把水渍擦了一袖子:“拿着去第五区找热那亚人直接就能换钱。”
赶紧合拢了账本,左右张望,确定没有闲杂人等,我才小心的把账本打开,摩挲着这张价值两千六百金币的宝物。
它的签发者叫利希特瑙的沃尔夫,显然是假名,利希特瑙没有这么一个有钱人,字迹轻轻向左倾斜,说明签发人是用左手写的字。炼金术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把戏,如果大人物想要报考君堡的炼金术教程,肯定不会昭告天下,而是选择披上斗篷,带上面具。
或者按王祚远所说的,至少换一件马甲。
小贼,你以为披上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
这张汇款单虽说是汉萨同盟的德意志商人途径立陶宛,从黑海北岸送来的,但你不用德国本土的银行,也不选择威尼斯人,而是转头去了佛罗伦萨,为什么呢?
说明他在德国境内的势力尚不稳固,在炼金术的开支上不能信任国内的商人。而前往威尼斯的道路,因为某种原因被阻隔了,无法直接前往,如果绕远路的话,选择佛罗伦萨的美第奇银行更近。
我听说胡斯党西征时,有一支直接打到纽伦堡城下,另一支,也就是大猪蹄子与之并肩作战的波瑞克所部,在奥地利境内横冲直撞,这种情况下带着大笔资金穿过战火前往威尼斯是很危险的。
这样一来嫌疑人的身份就很明显了,这张汇款单的签发人,就是勃兰登堡的摄政,霍亨佐伦家的好儿子,勃兰登堡领主,腓特烈选帝侯的长子,约翰·霍亨佐伦。
勃兰登堡选帝侯的头衔是西吉斯蒙德为了拉拢腓特烈这员得力干将和救命恩人,才授予霍亨佐伦家族的,腓特烈知恩图报,亲自领军,协助西吉斯蒙德镇压胡斯党,只是屡战屡败,这回因为大猪蹄子搅局,干脆连半个奥地利都丢了。
腓特烈御驾亲征,国内的领地就交给了自己的长子,约翰虽然成了摄政,却根本不懂治国,一心沉迷炼金。之前纽伦堡被胡斯党兵临城下,当地的十字军一触即溃,最后赔了一大笔钱才了事,离波希米亚不算远的勃兰登堡也不得不大举征兵,为筹集军费,必然在国内征收重税,即使如此估计都不够用,所以这个约翰才想着用炼金术来补贴财政支出吧。
我赶紧起草了一封信,把苏拉雅的实验数据轻车熟路的改编成可信度极高的炼金术论文,声称我们已经在黄金炼成中取得了重大的进步,只要再给一笔钱添置新的实验设备,马上就能收获阶段性成果。
苏拉雅把两枚成色不足的金币丢进坩埚——这是赛里斯工艺制造的坩埚,用七分泥土和三分碳粉制成。把坩埚架到火炉上之后,黄金没过多久就熔化了,她又丢了一小块铅进去,添加了燃料并让驴子驱动的传动轴带动风箱之后,很快锅里的金币与铅都烧化成漂亮的金红色液体,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这些混合熔融液体没有被倒进模具,而是直接倾倒在水中,随着蒸汽腾起,凝结成满是气孔的小块合金。
我满意的看着水中的贵铅:“很好,下个月就把实验报告和样品寄给约翰摄政大人,让他赶紧支付后续实验的款项。”
苏拉雅冲我翻了个白眼,很是鄙夷的摆弄起了桌上的烧杯,不再理睬我。
当初我就是觉得骗这些无知的人良心会痛,所以才选修了占星术,没想到炼金术会这么赚钱。至于良心,良心能当饭吃吗?愚蠢的世人可以为了几块一文不值的石头上吊,傻子多到骗子都不够用了,这些钱与其便宜别人,倒不如交给我,还能用于重建罗马这个伟大的计划。
何况这些傻子和他们的钱,就像赛里斯常吃的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长一茬,割光之后不仅不会死光,下次还会长得更粗壮。
这次搭桥牵线,动用了赫尔墨斯修会在德意志地区的分部“玫瑰十字会”,原本只想钓几个没见识的男爵,没想到直接钓到个选帝侯,这样的买卖多做几次,就是用钱砸都能把奥斯曼人砸死。
何况我这也不是骗人,炼金术嘛,本来就是玄学,你花多少钱能出多少货都是不确定的。你给我两千弗洛林,我保证给你炼出五百弗洛林的黄金,谁都看不出假来,你给得越多,我炼得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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