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卖私盐在大明自然是极赚的,因为官盐价格本身就很高,私盐只要价格比官盐低,就肯定有刁民要买,而官盐价格非常高,冒着杀头的风险卖私盐,自然不可能卖得太便宜。
可是在西域并没有一个“朝廷”来卖官盐,市场可以说是野蛮生长,只是西域的煮盐法颇为粗陋,朕听说,各地海盐场都是用陶罐和煤炭煮盐的,但靠海的地方不一定产煤,产煤的地方不一定靠海。
所以煮出来的盐都很贵,千里迢迢运到内陆,便更贵了,上等的海盐被誉为“白金”,可易千金。而西域人吃盐也很厉害,西域地广人稀,许多百姓在家中广蓄牛羊,但西域也是苦寒之地,牛羊养得太多,过冬时没有足够的草料喂养,便只能宰来吃肉。
一口气宰上几头,排场是很大,但肉吃不完会腐败,那就要烟熏或是用盐腌,烟熏出来不好吃,也费事,故而只要有条件,都会尽量把肉做成腌肉。
正如大明百姓爱吃豆腐一样,西域的洋人嗜好乳酪,因为家中蓄养牛羊,四季都有羊乳牛乳,素来有将其做成干酪的习惯,制作干酪需要用到盐,每十斤黄油和干酪要用掉一斤盐,想来肯定很齁。
毕竟平民常吃的燕麦粥寡淡无味,黑面包又干涩难咽,必须用重口的佐餐物下饭,不然实在是吃不下去,川蜀的平民买不起盐时,便用辣子下饭,民间疾苦朕还是知道的,所以派了不少人去四川整顿盐务。
听说那些钦差都胖了好几圈了。
盐价贵,一方面是朝廷收了税,按番婆子的说法,朝廷收上来一文钱,经手的官能捞到四五文,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煮盐法需要大量燃料,要么盐户去收割,要么出钱买,不会平白从天上掉下来。
据说四川贡井、自流井一带地下有异气生于石中,遇火便燃,当地人用楠竹制成笕管输送此气至卤池,以此气煮盐,无薪柴之费,较之煤炭又便利万分,所以川盐价格很便宜,产量又高,又不像井盐那样苦涩,自古就是贡品,在市面上也很受欢迎。
可惜君堡地下没这种异气,番婆子说这叫自然资源禀赋差异,说点朕听得懂的,不要老整这些没用的词。
她觉得可以加一笔税,毕竟官山海官山海,大明朝的江山是朱家的,那地里的异气自然也是朱家的,你们用朱家的异气熬盐,又不曾花过钱,须得加征一笔。
而晒盐法却是本朝才有的,据说以前也有,但古时晒盐是用陶盆瓦罐,晒上三五天都不定能晒干,便是晒出了盐霜,也只有浅浅一层,难堪大用。
君堡的海盐贵,倒是有些北方的商人,运了克拉科夫的岩盐来卖,番婆子贪图便宜,买了不少,吃进嘴里苦在心里,省的是她的杜卡特,遭罪的却是朕的胃口!
是,这几月朕南征北战,不须再吃那掺沙子和锯末的黑面包了,顿顿都是各国的马肉伺候着,可马肉本就难吃,特别是那些久经役使的战马肉质粗糙,遍布经络,咬起来硬如牛革,还需得朕用天理拳反复捶打。
马肉又酸涩不堪,须得用上好的调料,以君臣佐使之法炮制,腌制入味,这才勉强入口。
结果好不容易处理好的马肉,就被她的盐给搅和了。
晒盐法有种种好处,省人力物力,晒出的盐质量也好,在长芦盐运司已经推广了许多年,这种好东西番婆子自然不会放过。
本来这晒盐法朕不过是临时起意,但朕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不到半个时辰,户部就送来了盐田的相关书籍,
额,要清理滩涂。
要在滩涂上开挖数个盐池,涨潮时海水不能没过堤坝。
晒出的盐要淋卤水,不然海盐还是会苦,还要让人在晒出盐之后迅速收集盐粒,不然一下雨就一切都白干。
真他娘的麻烦,朕有这闲工夫给她晒盐,何不点齐人马,去海上多做几票买卖?
就在朕琢磨着下回去哪家的府邸讨要两杯茶汤喝时,御马监的长随带着军报冲进了御书房。
“报——帝选营至京城的电报线路已经畅通!”
“报——帝选营昨天已经在大名府驻扎!”
“报——今日军情!”
几个报信的内官前后脚冲进来,朕的头都大了,命一人在门外听命,其余的留下书信,打发走了。
因为番婆子和朕的换魂毫无规律可言,朕原本不敢让帝选营暴露在她面前,所以禁止御马监主动提起帝选营的事情,可朕又希望能时时过问,总不能把禁军的公文留在御马监,那样番婆子一下就能看到。
要知道御马监不仅管禁军,还管皇庄,每年有五六万籽粒银,番婆子恨不得像拂菻古书中的百眼巨人一样,死盯着御马监。
可是养了支一万多人的军队在皇城,只能苦练后雪藏,就好比得了把削铁如泥的名剑,却只能丢在库房里削土豆,岂不是暴殄天物?
先前她不是正好搞出了个光学电报么,通政司和户部兵部的官都嫌电报传书,无凭无据,也无信印,只能报讯,不能输送公文,便只在北京和通州之间建了条专线,用于统筹漕粮运输和通惠渠船闸开合。
而且电报站铺设极易,只要有大幡和千里镜即可,就是人员不好培训,
之前番婆子为了请孙承宗出山,让新军前去高阳,每隔十几里便留下一组人马,敷设电报站,帝师原本要三请三辞才能回北京,书信来去需要大半个月,结果瞬息间便发报三次,番婆子半本弁而钗都没看完,帝师就屁颠屁颠回了北京。
番婆子打仗不在行,电报这等神器给了她,也尽整些“你的红衣大炮阵地往前挪十步”这种笑话,但给了朕,却是如虎威将军添翼。玛纳原本只能吃地上跑的,长了翅膀,那天上飞的也跑不了喽,天下山珍尽入它彀中。
朕只要每天在北京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让御马监往帝选营发报,为避人耳目,以防泄密,对外宣称是为朱家在各地的宗室操办婚事,去民间求问八字,美其名曰“聘”。
聘过之后,线路畅通,朕便能稳坐紫禁城,遥控指挥作战,反正除了真正的硬仗,小打小闹时主将都是靠细作、侦骑传回的口信,只靠电报已经足够朕下令了。因为一日之中,朕不会平白无故被番婆子抓了壮丁,正好在大地图上摆开帝选营的算子,看看朕的百万内帑走到了哪个州府,有何见闻,钦差大臣算个屁,这才叫如朕亲临。
后来朕得意忘形,说漏了嘴,底下的内官也知道了这说法,聘这话便不胫而走,底下人也不说联系得上联系不上了,若是线路通畅,延迟低,通政司便称之为“聘通了”,若是有时电报站的看守偷懒,那就是“聘不通”。
帝选营这次沿着运河南下,一个是为了清缴私盐,朕在君堡卖私盐可以,因为没人打得过朕,你们在大明卖私盐就不行,因为你们打不过朕。
大名府再往南,跨过黄河,就进入了河南开封府,这里紧邻黄河、淮河,靠近两淮盐运司,私盐走私猖獗,所以朕特意把帝选营部署到这儿,作为查抄私盐的第一站。
查抄私盐其实就是个由头,朕的禁军山贼也打,白莲教也剿,要是哪里有阴奉阳违的地方官,朕也给砍了。
什么?问黄得功要圣旨?
来人,给他写一份圣旨。
“陛下,前面有个税关,标下打探了,是鲁王朱寿x的设的。”
受限于八卦的长度,电报字库编码里许多生僻字编不进去,遇到宗室的名字就会经常出现这种情况,朕知道了,鲁王朱寿鋐,你们直接写鲁王不就行了,写名字朕又不认识。
私设钞关,那就是抢朕的钱,给朕打下来。
“陛下,我们的前锋在黄河对岸的越皮寨登陆,是前去开封府城,还是在兰阳县安顿?”
朕用阅读石在地图上找到了兰阳县,上头还有数据:城墙等级一,基础设施三,粮食储备四千。
这怎么住得下一万人?
朕指示道:“问知县领了粮,然后去开封,侦骑派了吗?虽是在大明境内,也马虎不得,需要养成时时派遣夜不收的习惯。”
御马监知兵的小太监剪了个红色箭头,贴在兰阳县城上,直指开封城。
上个版本还没这玩意啊,合着番婆子跟满朝大臣尽琢磨这玩意了。
很快,回报又到了:“县令说,为防止军队冒领粮草,按律要在兰阳县驻扎一天,第二天才能领到粮。”
朕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大明的军队在境内新军,自然是要各州府供应粮草,但若是军队行军速度很快,一日过了两三个县,那岂不是能一次领两三份粮?
所以有人一拍脑袋,定了条规定,军队一定要驻扎一天才能领到粮食,第二天才能吃上本地的粮,当天要么挨饿,要么吃存粮。
若是在国境内想要丢弃辎重长途奔袭,那基本上就只能一天走一个县,走得快倒成了罪过。
其实实际上并没有这么麻烦,按莫里斯皇帝的兵法,大军的侦骑后要跟随前哨队,在野外负责寻觅驻地和水源,若是在大明境内新军,完全可以由他们携带主将信印,先去下一站备好粮草。
所谓住一晚才给粮米的规定,多半是当地县令嫌麻烦的托词。
若是寻常军队,多半就只能老老实实坐下挨饿,等第二天领些发黄的陈米做饭,可帝选营是什么?这是朕的亲军!
朕!
有的是钱!
你当百万内帑是白贪墨的吗!
所以一份新的电报拍给了帝选营:“给朕把兰阳县的米店、菜场和肉铺买空!”
可以预见,在未来的半个月内,兰阳县里的百姓要啃咸菜就小米粥对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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