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重要的消费品,也是访亲问友,设宴做东时必备的饮品,适量饮用可以愉悦心情,也有医疗上的用途,更是不同菜系中常见的调味料。
我对这种神奇的饮品没有任何偏见,相反,我很喜欢酒,不仅因为它每年给君堡带来数百杜卡特的商品税收入,还因为酒是君堡市民和经济的润滑剂。
如果没有烈酒麻痹了水手和农民的肿胀的关节和劳损的肌肉,天知道我们该用什么借口把这些可怜人赶去做工种地,总不能学土耳其人那样挥舞皮鞭,念诵经文吧?
可旧罗马不就是这样崩溃的吗?
尽管毕自严因为我救了他弟弟,又替他争取到了北方各省的马价银,对于我加收酒曲税的行为全力支持,不过他也上疏警告过我,加税会导致民间哄抬酒价,使得民间不稳,我也给他交了底,与今年加派的辽饷一样,酒税只加征今年这一年,明年就撤销。
合格的统治者应该知道,民间有刚需的东西是很难禁绝的,加税不仅意味着成交量下降,收到的钱可能反而减少,而且会催生黑市交易和走私。
不过我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收税,正要收税直接用万历皇帝的旧班子去收矿税不是更快吗?
我是为了捞钱。
只征收酒曲的税,受到影响的也只有谷物酒,而酿造葡萄酒是不需要酒曲的。
赛里斯人喝不惯葡萄酒,他们主要的酒类是粮食酒,因为粮食酿造的酒不收季节影响,而葡萄酒需要在葡萄成熟后才能酿造,具有季节性,如果酿完不及时饮用,就会变成醋。
谷物酒与果酒的原料都是从土地中出产的,但谷物能长期储存,也可以直接作为食物,而水果的储存一直是难事。为了常年供应水果到宫中,尚膳监里中备了几口缸,里头放了半缸水,再垂上一串葡萄,盖上缸盖,这样可以存到今年腊月,但费这么多事也就能存半年,也难以大规模储存葡萄。
古代的赛里斯,葡萄酒曾是一种很受欢迎的酒类,但在赛里斯人先一步改良了粮食酒的酿造工艺之后,葡萄酒就再难和物美价廉的粮食酒抗衡,因为谷物酿成的酒放得越久越好喝,而陈酿葡萄酒是酸的。
几月前聚众喝酒的时候,刘之纶自告奋勇,声称自己解决了葡萄酒的储存问题,他提出的解决方法是木桶酿造和地窖储存。
因为我从来不喝酒,居然忘了希腊的葡萄酒储存容器是橡木桶,要不是刘之纶提了一嘴,我差点都忘了,但刘之纶折腾了几天也没弄明白酒窖和橡木桶的做法,酒窖还好说,招一帮京郊的辽民挖坑堆土方量就成。
但橡木桶的做法他就说不清了,不要说橡树了,华北平原上的大树八百年前就被砍光了,这种生长缓慢的树木已经不适应当地的环境,已经退居到深山老林中,赛里斯的主要经济木料是杉木。
刘元诚还是设法买了不少橡木,但雇来的箍桶匠说橡木不会箍,问了好几个都说不会,一个个都说自古未闻有用橡木箍桶的,暗示得加钱。
我恨同行业协会,他们一旦看出你急着要货,就敢出报天价逼迫你接受。
所以我在摩里亚的空闲时期,特意走访了几座酒庄,发现其实只有高端红酒是要用橡木桶的,普通红酒都是寻常木桶酿,酿完之后只要在地窖里保存得当,一两年还是能撑的,顺便也观摩了当地箍桶匠的工作流程,记在心里。
这样,有了欧洲的实地考察做技术支撑,很快第一批木桶就被生产了出来,赛里斯人的工匠手艺精湛,效率也比欧洲的同行强上许多,因为他们在星期日也要工作。
北京郊外的燕山上本来就生长着大量无人采摘的山葡萄,这些野生的葡萄酸涩不堪,而且需要不少人手来采集运输,不过北京城外本来就有大量的关外灾民。在大人一天一分银,小孩没钱拿,但不管大人小孩都管饭。
如果摘得多,人又老实本分,可以签长期用工合同。
此外,刘之纶还调自己的家丁亲自维持秩序,管理生产,我觉得这个人图谋不小,就硬塞了几个锦衣卫进去,发现他果然在偷偷甄别人员,把一些精明能干,或是有一技之长的人收拢到身边。
对此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那些人隔天我就以两倍的工钱拉拢到自己身边,送去王世德的忠嗣书院,我的耶尼切里除了要培养军官,也要配套的工匠和力夫从事辅助性的工作。
刘之纶被我用银弹攻势暗算了一波后,很自觉的停下了小动作,专心去组织酒厂事宜。
元诚先生的学识和匠做是一等一的,但驭下水平和政治斗争能力真是堪忧,以后有这种摘桃子的好事还叫上我哈。
备受打击的刘之纶在屋里生了两天闷气,我赶紧派人上门安抚——最重要的蒸馏塔他还没交出来,这回的酿酒生意全靠他那具吹得神乎其神的蒸馏塔,据说可以在提高效率的基础上大幅减少燃料和人力消耗。
所谓安抚,无非是许以高官厚利,于是就寻了个太祖年间封出去,之后又回收的爵位——东莞伯,分封那天,朝中大臣都庄严肃穆的等待我赐下诰券。
结果东莞伯三字刚念出来,刘之纶、王祚远和宋献策乐不可支,纷纷掐自己大腿才憋住笑。但复社和西法党却纷纷侧目,当天御史又上报了好几篇弹劾他们的奏疏,他们结党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派系的许多事还是我亲自谋划的呢。
除了朝中把王祚远一行私下称为驴党之外,我对这伙人没什么不满。
喂,你们太过分了,到底有什么可笑的嘛。
王祚远险些握不住手里的羊腿:“不,不足为外人道也……噗哈哈哈……”
刘之纶弹着自己的帽子:“陛下来的早,兴许不知道哈哈哈……”
宋献策灌了大半杯酒,画了个十字圣号,说道:“阿弥陀佛,我以前搞直销的时候,有个上级就是去了东莞发展下线,之后就没消息了,那句话怎么说的,人在东莞……”
听不懂。
我把话题引开:“先谈正事,酒厂的事情怎么样了?葡萄收了多少?”
一听到要谈钱,刘之纶敛起笑容:“收了好几百车啦,榨汁榨了一大半。”
王祚远的筷子差点戳到东莞伯脸上:“之前你不是说,要宣传是女子用脚踩的葡萄酿酒吗?”
刘之纶吐了吐舌头:“三寸金莲那玩意,明朝人自己都受不了……不过老大您设计的螺杆榨汁机可真好用,结构简单,出汁率高,您以前是做啥的啊。”
我是个养马的,后来当了个光杆知县,现在给你家老爷打长工,没工资的那种。
宋献策倒是精于世故,见我神色不悦,赶紧举杯:“说这干啥,大家先前都不容易,不说啦,来来来喝酒喝酒。”
“老大你可真够意思,明朝没军功不让文官封爵,我砍了些山贼的脑袋报上去,居然也能当成乱军给军功。”
“嗨,规矩是死的,魏忠贤的侄子就是个种地的,不也封爵了?再说那些山贼平日荼毒百姓,居然没人去剿灭,摆明了就是和当地的地头蛇同流合污嘛,等李闯王的军队以来,他们照样是大明朝的敌人,老刘你这叫卓识远见、深计远虑。”
“吃菜吃菜,我发现云南的胡椒好便宜啊,之前谁说胡椒贵的和黄金似的。”
意大利人的嘴,骗人的鬼啊,可恶的马可波罗,为了卖游记真是什么话都编的出来。
这个部位是牛胃还是气管来着……我没有多想,沾着辣椒和黑胡椒咽下肚:“蒸馏器怎么样了?”
刘之纶腮帮子鼓起,嚼着牛蹄筋:“老大,葡萄酒还要等一个多月才能出货,不过我拿廉价的浊酒试过了,能出好酒。利氏冷凝管吊打传统工艺,就是钣金有点麻烦,做出来冷凝器会漏水,不过不影响使用。”
王祚远站起来,把红薯往炙热的铁网上一摆:“那玩意是冷凝器?上回我看到还以为你整出了马克沁……那过两天开始吹风涨酒税,诶,神棍,你的下线开始喝红酒了没?”
“都开始喝啦,那些老人听话得很,我吹了一通红酒美容,多喝养生,现在天天要来庙里喝圣血。”
“三位一体,分别是圣血葡萄酒、圣体驴火,还有啥来着?”
“还有椰树椰汁啊!”
圣经里有这说法吗?
“对对对,还有这个……来人,把我给皇上准备的礼物拿进来!”
“老王你喝多了吧,怎么弄了个篮球。”
“什么篮球,这个分明是芒果,不对怎么这么硬,没熟?”
“这是海南的绿椰子,我让人用快船运来的,可乐喝不到,喝点椰汁总成吧?”
“没过期吧?”
“算来摘了快二十天了,我让人拿锥子来,看看怎么给解开……”
椰子?
那种印度出产的奇怪果实?一些做东方香料生意的阿拉伯人会带着这种果实当成装饰品,里面的纤维也可以用来做地毯,不过更多的时候被用于填充在东方的瓷器之间,当做缓冲物。
原来这东西是可以吃的吗?
那天我们喝到深夜才散伙,但不得不说,冰镇的椰汁真好喝,就是壳有点硬,掰起来硌手。
王祚远近来天天和我们聚众喝酒,他的本职工作也没法好好干了,而政务越来越多,真正的首辅徐光启又天天睡在钦天监,这个赛里斯真正的马哲司被迫再找两个能干的副手分担压力。
现在的阁臣刘鸿训品德高尚,何如宠脾气好,但没什么真正的本事,只能打打下手。
刘鸿训很有能力,但和复社的人勾勾搭搭,这倒没啥,但他和王祚远不对付,时常唱反调。
如果我还想每天睡到自然醒,并且还有空闲天天出门找乐子的话,那阁员不得不再加两个,哪怕不能帮王祚远干活,起码也要牵制住刘鸿训才行。
反正内阁经手的都是些杂务,真正的大事都是在军机处的暖阁决定的。
本来我是想让毕自严入阁的,但王祚远告诉我,户部尚书天天忙到深夜,要是再给他派活,估计活不到崇祯三年。
而孙承宗入阁虽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人却是一心忙着辽东的军务,虽身在京师,魂儿早已去了山海关。我让他入阁除了是用虚名笼络他,不过是希望他能借助阁员的身份,便于居中调动资源,指挥辽东的战事。
本来酒厂和内阁的事情风马牛不相及,原本只想趁机捞一笔,我也想不到一块儿去,可是前两天,开始有人陆陆续续上疏,推荐礼部侍郎周延儒入阁。
这就耐人寻味了。
准备对周延儒下手的消息应该还没泄露,不然那帮属苍蝇的官可不敢给我推荐他,听到风声肯定躲得远远地。
除了经手朝鲜的朝贡,他还入股了各家酒楼,赚到了不少钱,锦衣卫稍稍探查就知道他这几月弄了大把银子,正在挨家挨户的送礼,他是想打通关节好入阁?
你赚钱,你想入阁,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但你为什么要动我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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