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殿试因为皇兄驾崩,朕登基的事情耽搁了,不过今年各省的乡试、会试还是如期举行,朕也不指望能选出栋梁之才,能弄点堪用的柴火就满意啦,倒是番婆子成天对科举上下其手,想要弄懂流官制的奥秘所在。
其实有啥奥秘,无非就是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那些个文臣武将,当真贪图这一个月几百石的禄米?还不是当了官就有人磕头,有人孝敬?
有几个是真心为国为民的?
番婆子以为朕连这都不懂,笑话,朕好歹也从万历朝过来的,当初阉党和东林党争权时,信王府每年也要送出去不少银子,阉党那些官还嫌少。好在那时也有些人给信王府送礼,再加上庄田地租的银子,再加上皇兄的赏赐,才算是填补了送礼的窟窿,不然那时怕是要上东华门卖家具去了。
殿试朕也懒得管,反正王祚远也说,所谓科举选材,不是从大海里淘真珠,而是从山里开采玉料,刚从矿里起起来时,都是灰扑扑的一块,需要放到边疆做个地方官,好好历练,是石头还是玉用不了几年便会知道。
科举不过是选出有可能是好玉的过程,真要采玉,还是要靠今后五年、十年的基层磨炼,把锥子丢进革囊,锋利的锥子自然会冒头——如果今年这些新科的进士没被王祚远的绩效制度折腾死的话。
反正大明朝的科举承宋制,已经运行了几百年,前几代皇帝也不怎么上心,却也不见出什么纰漏,朕想管也插不上手。反正复社看中的人,都已经连夜拿到了内阁拟定的题目,几天前就拟了草稿,今天只要洋洋洒洒复写一遍,就能过关,反正到了殿试这一层,考得再差也是同进士出身。
不过毕竟是朕御极以来第一次开科取士,虽说朕把政务都丢给了内阁,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在殿试这天,朕还是早早的去了皇极殿,若是番婆子当值,她怕是宁可去安民厂观摩铸炮。
朕往龙椅上一坐,皇极殿里摆满了桌椅,贡士们在太监引领下,次第进入大殿,随后开始了考试。
“嘶——”
试卷发下去之后,那些已经有半个官身的贡士们看着题目,看到题目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朕倒是不觉意外,番婆子准备了一份全新的试卷,昨夜用拂菻话抄写在我们二人的札记上,这份试卷是今天早上十几个文书临时誊录的,而旧试卷自然作废。
考试的题目倒是不难,只有一道题,论述官绅一体纳粮的正当性,以及捐纳成为国子监生、成为散官的人,既然有钱买入学的资格,为何还要给他们赋税优免,有何方略可以将其在南北直隶彻底实行,甚至是推广到各省。
南北直隶因为六部冗员多,在开始搞一体纳粮之后,各个衙门的官员都被赶出两京,下到各个州县去清查田地,吏部对于提供两个直隶省官员列表的行径很是不满。但番婆子早就做了两手准备,几百个锦衣卫缇骑跑遍北直隶每个县,把各个县城州府的缙绅录都买了个遍,与吏部交出的名单两相对照,倒也不怕吏部耍滑头。
根据初步核算,今年夏粮秋税至少能多收六七万两,但这些多收的钱还要补贴给那些官员和学生,如果算上火耗和运费,反而要亏一笔钱。只有那些额外的隐田才是这次得罪南北直隶官绅的收获,只是,清查隐田是大事,一年最多就清查出几个县,朕砍再多脑袋也没法加快,所以这次一体纳粮一开始肯定会亏本。
所以番婆子打算从折俸上下手,北京米贵银贱,漕粮北运不易,那就给官员发银子,南方米贱银贵,江南收的税又多是本色,那就给官员发大米。市场上一石米折多少银子,一两银子能换多少米,朕是管不着,但若是折算俸禄,那朕说折多少,就折多少。
只是这样一来,许多人就要被朕得罪光了,所以这次也不能弄得太过分,尽可能按两京的市场价折算,反正就算这样,折奉之后也能有个几千两的赚头。
朕看着大殿上的士子满头油汗,与左右的难兄难弟小心地交换着眼神,不觉好笑。
几天前王祚远就偷偷找上番婆子,递上了一本宋朝孤本,里头夹层里封着一张银号的票,自古未闻有大臣贿赂皇帝的,朕只觉好笑,看了札记才知道,王祚远和巴塞丽莎居然合谋偷卖考题,还搞五五分账。
朕给你在奥地利打生打死,你倒好,给朕祸害朝纲……怎么也得七三分账不是?
我呸,朕也学坏了。
不过看着殿上号称学富五车的士子抓耳挠腮,引经据典的坑自己,朕觉得好似在看猴戏,一体纳粮这考题是从国家大义出发,清查隐田隐户,是为增加国用,任谁都挑不出毛病,但这些士子已经有了优免的资格,想来也有不少乡亲父老的田地挂靠在他们名下。一体纳粮之后,既然都要交粮,那乡亲们就不会再给他们孝敬,等于是尚膳监问上林苑的牛,你这牛几斤肥肉几斤瘦肉,是清蒸还是红烧好吃,还要这牛自个儿把自个烹饪好了,装盘端上来。
这次贡生想要金榜题名,就要对自己下刀,割得肉越多,名次就越高,可以说这次殿试已经不再考察四书五经、文采乃至策略,而是一次对灵魂的净身,阉得越彻底,名次就越高。而且殿试的成绩朝中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别人姑且不论,前三甲的三人肯定得全切干净,卷上必然写满诛心之言,甚至列举好几条清查隐田的实际方略,可以说状元榜眼和探花全都是天下官绅的仇人。
妈诶,番婆子心眼太小了。
这也太恶毒了!不就是南直隶又打伤了几个监察清田的太监嘛,犯得着玩这么阴险的招数吗?
倒也有几个人一脸春风得意,提笔蘸墨就写,朕看了看花名册,都不是直隶户籍,不是山东就是湖广,都是产粮的大省,这几位也真是傻,要是一体纳粮在南直隶推行有实效,很快就会轮到他们。
能进金銮殿面圣考试,脑子都不会太差,很多不是直隶出身的人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利害干系,一个个都提着笔犹豫,要不是朕盯着,只怕要急得咬笔杆。不过这帮人倒也光棍,只要有人第一个开始写,那就好比良人从贼、贼伙招供,自然争相恐后,谁都不想当最后一个,这么看来,那几个先放下身段,奋笔疾书的傻子反倒显得大智若愚。
一个太监为朕送上茶水,朕端起茶灌了一口,看到茶碟边还有张便条,上头是拂菻语写的:“戏好看吗?”
番婆子不愧是看君堡梨园戏曲长大的,这桩戏虽是文戏,却也编排得精彩纷呈,让人拍案叫绝,待到今年殿试完事了,朕赐你一桌烧尾宴,可比你那“正宗便宜坊”好吃多了。
朕性子急,既然压轴大戏看完了,后面的戏自然懒得看,崇祯元年的殿试还没结束,朕便抱着剑去后头练剑了。
昨日那场仗,要不是最后玛纳连剜了好几匹战马的眼睛,朕险些就被那帮骑兵围攻致死,看来是最近剑法又有所懈怠,要么就是番婆子没有每天举石锁,那些铁罐般的骑士朕一次居然只能砍下两个脑袋,虽说政务和科举都是大事,但战场之上,十步一内,唯有剑法能救朕,万万不可放下。
慈航剑长啸一声,将面前竖着的草席劈成十截,这若是个活人,就是九条命也该死了,但朕还觉得不放心,毕竟在战场上马战多于步战,得让御马监替朕寻一匹上好的御马,好好练练马上的剑术和枪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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