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塔的每年维护费用是三百三十七杜卡特,而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只愿意出一半钱,明明大多数时候都是这帮商人在用。
实际上大多数鸽子根本不堪用,经常迟到或是丢失,毕竟再聪明、再强壮的鸽子也会死于恶劣的天气或是猛禽的猎杀。
赛里斯的鸽子倒是不错,品相和繁育都比欧洲的要强,听说南方的有钱人一大趣事就是养鸽子,放鸽子。
毕竟没有专人送信的话,鸽子算是最快捷的信息传递手段了,就连八百里加急,不断换人换马的官方递铺也不及在天上飞的鸽子来得快。不仅是将军们需要鸽子来传递命令,大商人们也需要鸽子来得知各地的物价、行情。有时只是比人早一天知道关键消息,就是倾家荡产和盆满钵满的区别。
所以这种重要的技术手段自然深的赛里斯重视。
赛里斯人最昂贵的鸽子是菊花紫羽鸽,上品的雏鸟能买到数百金,鸽蛋都要几十金,南方各地都有赛鸽比赛,赢家不仅能拿到一大笔钱,贩售自家鸽子的雏鸟、鸽蛋也能赚大钱。
王祚远是湖广人,他老家就有不少富家子弟天天玩鸽子,放鸽子,以鸽会友,我问他为啥赛里斯人这么热衷于鸽子比赛,鸽子的速度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应该就很难再提升了才对。
他说了一句我至今没听懂的话:“年轻人嘛,买个新显卡还要跑个分呢,何况是几百金的鸽子。”
我的赛里斯语已经可以阅读一千年前的古籍,却完全听不懂同时代的人在说什么,大概是哪个省的俚语吧。
罗马曾经也很重视,但现如今凯撒的宫殿里早就没有传递政令和密信的鸽群,唯有猫头鹰在瓦砾间鸣叫。
君堡以前豢养的鸽子品相很差,和野鸽没太大区别,去年虽然从东欧和中东买了几对鸽子,血统改良也没那么快的。
何况上等的鸽子都很贵,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都不肯出钱,我只能捡便宜的买,后果就是丢件率和超时率非常可怕。
在我吃掉……不对,退役了很多血统低劣,经常丢件的鸽子之后,现在倒是稍稍好了点,见过我用赛里斯厨艺处理同类的过程之后,新生代的鸽子全都变得相当尽职。
虽然也有吓得逃跑的,但他们的伴侣和鸽蛋就会被变成晚饭,质子策略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好使。
君士坦丁堡防卫舰队的六条桨帆船出现在罗德岛的近海,桅杆上悬挂着巴列奥略旗帜飘扬在鼓起的紫帆之上,长桨慢慢划动,让船艏的撞角不断碾碎爱琴海上的细浪。
这是我的艨艟,我的海军,君堡海上的城墙,我为这支舰队感到骄傲——如果卢卡斯没让水手在别国面前打鱼的话。
那条从黑海上抢来的巨大桨帆船靠拢到罗德岛的栈桥上,澡盆舰队提督,卢卡斯海军大公抱着一条还在挣扎的大海鲷,兴冲冲的跳上了岸,飞溅的海水险些洒我一脸。
“巴塞丽莎,您看我们抓到了什么!我刚刚开到近海,就遇到了一大群鲷鱼,寻思着巴塞丽莎和虎威大将军爱吃,就让手下下网捞了些。”
卢卡斯两手几乎都抓不住的大海鲷拼命扑腾着,这么大的鱼,要是现杀了,用姜片和料酒腌好,下油锅炸了……
我擦了擦嘴角,挥手让人接过海鲷:“我交代的事情办好了吗?”
他翘起大拇指,指指身后的大船:“办好了,一千人份一个月份的口粮,都在船舱里呢,巴西尔正看着,热那亚人狮子大开口,我就买到这些。”
我拍了拍他的肩,但是卢卡斯身上都是海水和鱼腥味,只得半途变招,手掌落在他后背。他身上罩着往常常穿的旧皮甲,入手一片油腻,我的手掌下移,把手在他背心擦干净:“卢卡斯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等迁移工作做完,要不我介绍几个好女孩,早点成家立业?”
原本嬉皮笑脸的卢卡斯表情愣住了,他一哆嗦:“巴塞丽莎您知道我,我已经结婚了,我的妻子就是这片爱琴海。”
我在心中历数着有哪家的姑娘正待嫁,完全没把这种玩笑话放在心上。再说你的老婆不是船吗?
去亚该亚公国问问有没有待嫁的姑娘,运气好了卢卡斯将来还能混个亚亥亚大公当当:“爱琴海脾气可不好,还有好几个爱人,你这话也不怕被威尼斯人和土耳其人听到。我记得扎卡里亚家还有个独生女没出嫁,要不要替你抢来当压寨夫人?回去就拜天地,必要时我替你摁住她双手。”
卢卡斯面色变得铁青,和北京的城墙一个色,连忙摆手:“免了,有多少弟兄就死在结婚前最后一次出海。”
好吧,你先光着吧。
咸腥的海风掠过栈桥,让不远处的海鸥忙不迭的调整着翅膀和尾羽,凉意透过长袍和披肩,沁入肌体,一群正在往北结队飞行的大雁排成赛里斯语中代表“人类”的的字符,或者说,希腊语中的ν,从云絮间飞过。
相互依偎的大雁应该不会感到冷吧,而我却如此孤单。
卢卡斯拿出一条土耳其毛毯,披在我身上:“你身子弱,就不要在风大的地方站着了。”
我裹紧了毯子,盘算着怎么攻下米斯特拉城堡,把里头的大公女儿抢来:“你真的不想娶凯瑟琳·扎卡里亚吗?她可是你最喜欢的金发哦。”
卢卡斯眯起眼睛,有些支吾的答道:“我喜欢金发,又不是随便哪个都行……”
澡盆舰队的领主就算面对威尼斯人的大舰队,也能从容不迫,面不改色的组织撤退,怎么突然变得扭捏了?
算了,估计是看不上人家,毕竟拉丁人体味都很大,得找个生冷不忌的,比如……
季米特里奥斯用三流希腊剧团主演的欠揍声调向我打着招呼:“我亲爱的表妹,你的美貌像皎月般迷人,让繁星和珠宝都为之失色。”
每次看到这位罗马的大架构师,我就会脑壳痛:“怎么是你来,乔治呢?”
他的声音变得像司礼监的宦官一样古怪:“罗马帝国的摄政者,您的财政大臣乔治要留守君士坦丁堡。而我……”
我明明在飞鸽传书里点名要求乔治过来,除非实在走不开:“你小子老实交代,是不是又把哪个贵人家的女儿肚子睡大了?借着这次机会逃出来的?”
季米特里奥斯像是哑火的火绳枪,扣了半天弯钩也打不着火:“你,你凭什么污人清白?诗……诗人的事……”
就因为这张人模狗样的脸,至今为止给我们家惹了多少事,我忍无可忍,一指头戳过去,把他英挺的鼻梁摁成猪鼻:“少废话,你要不想被我押回君堡,就老老实实待着,帮我登记那些移民,你要是再敢惹是生非,牧首猊下在我继位到现在可没签过破门律呢。”
他像南部法兰西人一样风流成性,投降起来却比法兰西人还要快,在我怒视之下,垂头丧气的拿起了纸笔,统计着初步收集的户籍信息。
赛里斯人的户籍制度非常利于管理民众和收税,但在欧洲,这套并不好使。
圣经中说,大卫王统计了全境的人口,结果导致了神降下了一场瘟疫,导致了数万人的死亡,于是人口调查在欧洲总是受到抵触。
其实瘟疫这种东西,人口一多自然而然就会爆发,我看呐,分明是有些别有用心之人为了避税,方便制造隐户隐田,才假托宗教之名的。
所以户籍制度在君堡中难以推行,别说根本不服管的热那亚人和社区高度自治的犹太人,就连城里的希腊人都不配合,反而是罗斯人和乡下的希腊人没啥文化,在瓦良格卫队的长矛方阵面前很是合作。
值得庆幸的是,十二群岛上的希腊人也没啥文化,识字的人十不存一,基本上上面说什么就是什么,圣经也全靠神父辅祭讲解。
当地神职人员也很听从我的命令,不从的统统打成异端,破门律伺候。
我收拾不了罗马非法组织,我还收拾不了你?
登记造册,编户齐民,趁机打散大家族和地方豪门,把各个岛屿上的人混编,敲章,敲章,签名,签名,文书工作,更多的文书工作。
还有赛里斯人最喜欢的勘合防伪,也就是所谓的骑缝章,可以有效防止伪造文书,但画押就没办法了,农民只知道怎么握镰刀,根本不会握笔。
摁指印也没办法,虽然印泥置备起来没什么问题,东欧地区的纸质也勉强可以承载指纹。
指印的防伪方法我也弄懂了——人的指纹有些是同心圆,有些是簸箕,两人十根手指头完全一样的概率只有一千零二十四分之一,造假成本会很高,在这个时代用于初步认证已经完全足够。
问题是纸太贵了,需要大开本的登记簿才能按下完整的双手掌纹,我哪有这个钱。
君堡的官僚机构在漫长的衰弱过程中裁撤得厉害,不过要按赛里斯人的做法,我还真得为君堡设立一个户部来管理户籍。
虽然要给管理档案的文书人员发工资,但能省下一大笔税吏的钱,并且再怎么说也比奥斯曼帝国的包税制来的靠谱。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尽快把人迁移到摩里亚,免得罗德岛反应过来,不肯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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