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头,来,秤煤炭”,一个中年男子沙哑的声音,喉咙间好像有痰堵着似的,发出又似破锣的声音。
“八叔,我也买点煤炭,现在煮红薯,好费炭火哟”!一个有些疲惫,又好像饿了没力气的声音。
“等一下,来了,来了”,林贤正准备洗手,好好看看二丫的录取通知书。他又赶快转身小跑出去。
林海媚赶紧把通知书放进背包里,也小跑着去帮忙。
“爸爸,你去秤重量,我来铲”,林海媚两腿站小八字形,麻利地铲着煤炭,往中年男子的口袋里送。
煤炭在阳光下闪着黑光,“沙沙”“叮叮”的滚落声,和着铁铲发出金属撞击才有的,“叮当”悠长的悦耳声音。
“军哥,你家里喂好多猪哦,今天买这么多煤炭”,林诗芹问着军哥。
军哥中等个子,身材装实。皮肤黝黑,国字脸上有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笑起来两个门牙因错位,看起来笑容像打了个折扣。
“我不是刚去缴了秋粮嘛,得空,带些煤炭回去”,军哥抖了抖袋子,让煤炭装得更实成些。来回这么远的路,挑少了不划算。
“哦,我们家喂了十二头猪,有七八个快出栏了。每天煮几大锅红薯,锑锅一年一个”,军哥的声音在旁边中年男子的耳中,听起来习以为常。
“我家的烂了补,补了又烂,把这口大锑锅烧坏了,我也得去买新的了”,中年男子黑瘦的脸上,唇色发白,两眼有些浮肿。
林海媚正要继续往袋子里铲煤炭,中年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收紧了口袋,“小姑娘,不瞒你说,多了挑不动”,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说话时发出的嘶哑声。
“对对,大叔说得对。尽力而为,保重身体”,林海媚放下铁铲,和大叔一起把煤炭抬到了秤上。
林海媚看着爸爸右手轻推着秤砣,左手放在挂口袋的钩子上。
爸爸一瞅,重量出来了,“一百零二斤。王黑狗,整数,给你算一百斤”。
“谢谢林老头儿,你总是这么照顾我”,王黑狗感激的说道。
快下场的时候,买煤炭的人更多。大家把该办的事办了,回家,就把煤顺带回去。
林贤父女三人一直忙到快下午一点钟,才真正的歇下来。
太阳直射在煤堆上,发出黑黢黢的亮光。晒干的煤沙不时向下滑落,发出“沙沙”的软绵声或“咚”的一声脆响。
爸爸已经煮好了绿豆稀饭,知道两个女儿要下街,特意多煮了些。
“爸爸,中午炒茄子吗”?林海媚看着在木板上,放着几个卖相不是很好的白茄子。
“嗯,还炒个辣椒瘦肉。瘦肉在胶口袋里头,用水冰起的”,爸爸坐在门口抽着旱烟。一股股浓浓的烟雾,从爸爸的嘴里喷出来。似一团,很快又散了。
一袋烟的工夫后,爸爸又去铲滑落得有些凌乱的煤炭了。
爸爸弓背的身影,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白光。短袖衬衫,也因长年日晒,肩背部已经掉色,像着力不均的水墨画一样。
爸爸习惯性的卷着裤腿,在脚踝上。裤管里也洒了些煤灰,鼓鼓囊囊的。只见爸爸坐在门外的小凳上,单手把裤脚往外一抖,煤灰就洒在了地上。本是蓝色的卡其布裤子,变成了墨黑色。
林诗芹整理着爸爸的床辅。
“二姐,爸爸的单毯子也太黑了。我们带回去洗了吧”,林诗芹向正在炒菜的林海媚说道。
“你看爸爸的小柜子里面,还有没有干净的被单”,林海媚边炒着菜边回答林诗芹。
林诗芹打开上面有不少水印,灰褐色的盖子,里面有几件爸爸夏天的换洗衣服。在小柜子的底部,有一张折叠整齐的干净被单。
“有一张,爸爸也不知道换一下”,林诗芹弯着的腰伸直了,她两只手捏住被角,一抖,被单就抖开了。还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
“爸爸也忙,也许是想着反正长期与煤炭打交道,换了也管不了多久”,林海媚的话就如爸爸自己说的一样。
“哈哈,二丫说得对”,在门口坐着的爸爸脸上笑开了花,似黄染黑的门牙在爸爸的笑声中一露无遗。
“吃饭啦”!饭桌是一条长凳子,林海媚把两个菜放在了长凳上,窄窄的凳子面显得碗有些大。碗里面的菜又显得很奢侈,因为长凳面实在太旧了,掉落的细木使凳面坑坑洼洼。偏偏灰尘又掉落在里面,浸满了厚厚一层。
林诗芹把稀饭碗放在凳子上。爸爸照例从酒罐中打了二钱白酒,娇小的瓷杯子,一看就知道爸爸不是个烂酒之人。显示了爸爸雅致的一面,这很符合他年轻时,当过大队会计的身份。
饭后,爸爸坐在屋内的凉椅上。微热的酒劲让他微闭着双眼。
林海媚在收拾爸爸租住的屋子。床里床外,柜前箱后都整理了一遍。
空气中含种特有的灰尘潮湿味,在整个屋子飘散。
“二丫,通知书不要弄丢了,我刚才已看过了,正规学校,以前我在报纸上看到过”。
“哦,爸爸,那么大个东西,啷个整得丢嘛!”林海媚有时候也马大哈,所以爸爸才特别叮嘱。
林海媚姐妹俩走往回家的路上,林诗芹走在前面,仰望着头说,“二姐,我们是看到屋,走到哭呀”。
“是啊!我们是草帽顶都望落了,还看不到家呀”,林海媚附合着妹妹的话。
十月的天气,下午还有一股闷热。走上坡路,更让人容易累。
“二姐,好热呀!都入秋这么久了,还这么热,背背晒得发烫”,林诗芹边走边用着扇子。
山高路陡,蜿蜓盘旋。
树高林深,曲幽径美。
姐妹二人越走越清凉,太阳光从树身斜射出一束束五彩的光斑,落在树梢,滑过树身,淌在树底的草丛中。留下了一串串斑斓的浮彩。
“人生的路,总是越走越宽的。芹芹,以后遇到困难,我们也要坚持。过了坎,路便好走了”,林海媚怕妹妹不懂,又补充说,“跟你绣一幅花一样,开始兴致勃勃的,久了,慢下了,甚至想停针。但只要我们一针针的继续坚持,这幅花就有封针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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