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广发黑着脸抬着手,刚准备指着许晨光接着训,这时他突然发觉情况不对,怎么所有人都看向自己这边?连陈州长都带着笑朝许晨光走过来?他圆头大脸上的小眼睛一转,马上意识到这小子不知怎么攀上了陈州长这颗大树,瞬间变脸一笑,蒲扇大手拍了拍还没反应过来的许晨光,瞬间立正,朝陈炜国递上一张笑脸。
“州长您好!”
陈炜国目光只是浮光掠影的扫过他,就聚集到旁边的许晨光脸上。
“小许啊,你不是还要带我看看你的直播基地吗?你这个主人家,不带带路?”
被陈州长当众点名的许晨光这下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许晨光也瞬间反应过来,明白陈炜国这是要自己陪同这次视察!?
“噢,哦,州长,我来带路,您请。”
许晨光也不谦让,顶着身后赵贤才、王广发等人的复杂目光,就抢到陈炜国身边,开始介绍,陈炜国就这样由着许晨光一路指引,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关山镇电商扶贫基地看去,领头的陈州长步履轻松,神情愉悦,只是今天这场面确实不像平素里位级深严的考察活动。
只见走在最前的陈炜国身后,紧跟着他的却不是南吉市的领导,竟然是小小关山镇的扶贫副书记许晨光,连南吉市一把手吴垡书记都只是跟在陈炜国的右侧——“屈居第三”,这让一旁急着抓拍领导视察动态的工作人员抓破了脑袋,不知道这不合规矩的照片怎么拍、拍了能不能发,只感慨今天陈州长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再加上陈炜国这次出人意料火车进山,倒也带来了一股不同寻常、不墨守成规的新风。
“州长您看,这边是我们物流货仓,现在已经在建第二期了,那边原本是我们的乡镇机关文娱室,现在改成了我们的“主播课堂”,由罗启功团队的专门讲师过来授课……”
许晨光一边走,一边介绍,陈炜国神情虽然满意,但少有起伏,只在听到“罗启功”几个字时,脚下一顿,眼神一亮:“是那个搞手机的罗启功?”
“对,就是他,现在他们团队在直播领域算是国内一线,团队能力强,各大平台都有渠道,打他牌子的直播间,一小时人流量就能上百万!”
听到许晨光自信满满的介绍,陈炜国却咋了下舌:“那这团队肯定很贵吧?我们关山镇负担的起这种规模的团队吗?”
州领导的这番问话可不好回答,确实从体量上看,关山一个国家级贫困镇,这许晨光却不知从哪里搞来了这么顶尖的直播团队,分分钟百万上下,关山镇怎么可能出的起这个钱!
见到陈炜国语气微变,许晨光流畅的介绍这下也瞬间停滞,身后王广发和赵贤才心里都是一动,虽然今天这州领导视察总体上不能出大差错,但看到今天这大出风头的许晨光要吃瘪,两人还是说不出的快意。
只是他们两没想到许晨光竟然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只见许晨光脸上的错愕只是一瞬,马上回答道:“报告州长,我们和罗启功团队的协作合同是公益性质的,他们团队在我们关山镇的大部分投入都是采取技术入股的性质,不按直播场次收费,也不存在大的费用,完全可以负担。”
听到这,陈炜国点了点头,表示满意,许晨光心里也松口气,幸亏罗启功当时是因为“光伏诈骗”代言人的身份被抓着了,自己才“连哄带威胁”的把他们团队给拿下的,不然哪可能以这么便宜的价格引进这么个国内顶尖的团队。
虽然陈炜国不知内情,但听到这位扶贫副书记能以“小钱办大事”,他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接下来的视察却就没那么一帆风顺了。
陈炜国真不同于平日里那些下来走马观花的看几个“盆景”,踩几个点,拍好视察照片就找地方吃土菜去了的领导。陈炜国今天看的慢,问的细,一路过来既不接见市里让镇上准备好的“扶贫先进村民代表”,也不看市里先前准备好的合作公社和种植基地,只是让许晨光领路,点明要去最穷最苦的少民村,要看到关山镇的真情况、真问题。
这可苦了跟在身后的市里和镇上的其他干部,要知道陈州长这几年是第一次下来到关山视察,现在又是“全面脱贫攻坚年”过了一半的关键节点,这个时候下来看扶贫进程,那是要看到成绩的!要是关山镇这个时候在州长面前“漏了底”,那在场的干部从镇里到市里,那是没一个能有好果子吃的。
所以,之前的市里迎检布置会就开成了“演员培训班”,特意选好的几名“村民代表”通宵背稿,好应对陈州长到时的谈话,赵贤才还让王广发报了几个前几年就建好的产业扶贫项目点,这几天南吉市上上下下忙着给这几个“视察点”做一番精心布置,规整园区,完备设备,就是为了让领导看到关山镇的成绩,可现在陈炜国却手一挥,说不去看了。
“现在我们看完了你们关山的电商扶贫基地,接下来那些合作公司之类的就不看了,没意思,都是些“样板间”,小许啊,你还有什么推荐的地方没有?”
听到陈州长说不看这些准备好的视察点,赵贤才这下慌了,也不管这是许晨光拉来的项目,上前就抢着介绍道:“我们这里今年扶贫攻坚还有一大亮点,就是引进了我们省着名的民族企业——大观集团,现在我们关山镇有一片大观集团的产业园已经接近完工,还想请州长指导指导。”
听到赵贤才说要请陈炜国去看沙马阿措的产业园,许晨光也点头附合:“对,大观集团的产业园是我们今年的重点扶贫工程,按计划能解决几千的就业岗位,是关键项目。”
可没想到陈炜国还是笑着摆了摆手:“沙马阿措啊,老熟人了,州里的明星老板,天天见,没意思,再说当时要建这个产业园时,我就看了你们报上来的资料,项目批复意见还是我签的字,我知道他们集团的风格,今天时间紧,这就不去了,再说了,沙马阿措就是关山人,这也不是你们引进,是迎回嘛。”
“是,是,州长您看,我们跳马村有个新建的苹果种植园……”
陈炜国打断赵贤才的话,一扬手:“我听说你们这里还有“悬崖村”啊,今天别的我都不想看,就想看看你们这的悬崖村,看看那里的老百姓生活的怎么样!”
…………
悬崖村又叫麻风村,是上世纪60年代,发麻风时,当地把400多名麻风病人集中在这里隔离治疗,经过岁月流转,这里遗留下来的六十五户近两百多名村民,与世隔绝般的居住这海拔近千米的悬崖山顶,这是全国唯一一个未通公路的建制村,进出村庄靠的是十几段附岩生长的藤条,和一根已经锈迹斑斑的铁索,上山整个过程就像非洲纪录片里在岩壁上飞檐走壁的岩羊,攀着藤条铁索,在完全无保护的情况下在万丈悬崖间攀行,一失手就是摔下崖壁,每年都听到村里有人摔死的消息。
而现在,州里视察的车队在绕了几小时的山路后,总算来到了山下,此地已经没了前路,一行人下了车,站在平地往上遥望,远远望不到尽头,突岩迭起,白壁如峰,云层笼罩着嶙峋高耸的山峦,城里人许晨光看着都觉得脚发软,更别说还要爬上去了。
这时他只觉得小腿被人恶作剧的轻轻一磕,许晨光脚一软,差点摔了下去,好不容易站起身,刚想发脾气,回头看见是吉淼淼这个神经大条的姑娘站在身后偷笑。
许晨光白了她一眼,明显没有开玩笑的兴趣,可这姑娘还捂着嘴笑道:“我看你看这山看的起劲,就逗你一下,没想到你这城里干部身子这么弱啊?”
许晨光懒得理她,给她头轻敲一下,反问:“悬崖村爬上去要多久?”
吉淼淼一摇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爬过。”
许晨光没想到土生土长的吉淼淼都没上去过,一脸诧异:“你都没爬过?”
“当然啊,全关山也没多少人上过山,这掉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山上面基本上是隔绝的,山上都没几个人听得懂普通话,都要讲彝语。”
听到这,许晨光心里暗暗惭愧,自己到关山这么半年,心思大部分都放在几个重点项目上去了,想着的是怎么拉项目、创就业,之前对这悬崖村也只是听说过,但也没来实地考察看过,知道关山苦,可没想到还有这么苦的地方,但人家陈州长都还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心心念念跑过来,点明要看这里,这还是人家领导有胸怀啊,那么远都记挂着这里。
但眼下赵贤才和吴垡却没心情像许晨光这样发感慨,陈炜国到了山脚下,说什么也要上山,还要亲身进悬崖村看一看,两位市领导怎么劝也劝不住,这边赶紧叫王广发想办法,可猪头大脸的王广发绞尽不多脑汁,也只能两手一拍:这里几十年都是一条道,除了爬上去,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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