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水人此时小心翼翼的替王广发从办公室抽屉里拿出一个血压仪,熟练的替他戴上,开始量起血压,许晨光冷眼旁观着,而王广发的脸色在老邹都悉心照料下慢慢恢复,他竖着双眉又骂了两句,老邹的脖子都快埋地上去了才罢休。
“我跟你讲,现在马上把钱都退了!一分不少的退还!如果以后再敢做这种事,那我第一个把你踢出去!”
在一番总结性发言后,王广发转向许晨光这边:“好了,许书记,我让他先把收的钱先退了,再到纪检组这边做个材料,把问题都主动交代了,到时再给他记个过,如果今后再有这种事,你告诉我,到时直接开除!”
许晨光听完王广发这番话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在州监委的时候,他也遇到过许多求情的,但大部分都说的很委婉,向王广发这般大动作、大阵仗,还是头一个,他心里有种复杂的情绪在蕴量,甚至有些想笑,呵,这人,难道就不知道羞耻吗?
“书记,我没听懂意思。”
王广发啜了一下牙花子:“啧~我意思是要严肃处理这样的违纪行为,让老邹他先把钱退了,再把问题说清楚,然后给个处分,以后的工作就辛苦你盯着他了……”
许晨光晃了晃脑袋,他甚至凑近了身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您意思是不开除邹水人吗?”
被点破了王广发脸上闪过一瞬的尴尬,他做了这么些年一把手,少有人这样当面质疑自己,此时很不习惯,一撅嘴道:“老邹虽然这次做了蠢事,但毕竟在我们关山辛勤工作了这么多年,老同志了,人也快退休了,如果这下开除,他以后家庭怎么办?再说了,今年扶贫办压力这么大,马上面临着全面脱贫任务的展开,现在又没人来,晨光啊,这把老邹开了,到时少人的是你啊!”
王广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此时摆明不想把事情扩大化,想在一定范围内解决,而许晨光定了定神,严肃道:“书记,扶贫办这边的工作最重要是得到下面关山的几万百姓的支持,邹水人他们团伙在关山这些年不是第一次这样操作了,可以说是流毒无穷,下面群众都已经默认要建档立卡就必须花钱,这已经从源头上把我们关山干部的形象给毁掉了,如果说这次邹水人不处理,那会让老百姓对我们工作就不会支持,也不会信任,相比起少个把人,我更想做的事扭转我们关山干部的形象,也是为了我们关山各项工作展开做的铺垫。”
许晨光说完,又补充道:“而且,就算把老邹开了,他的工作完全可以让洪宇接手,我相信洪宇的责任心绝对能胜任。”
见许晨光态度这么坚决,王广发也不好为老邹强出头,他只能对着许晨光甩一冷眼,然后转向旁边的纪检组长老刘。
“刘组长,你看下这个事怎么处理?我也不是要保他邹水人一个人,我是为了我们关山的这些个干部着想!你看这几年因为扶贫任务完成的问题,我们关山在市里的印象本就不好,这个时候再出队伍问题……那怎么得了!到时对我们整个班子都会有影响,你说是不是,我看啊,就先让老邹把钱主动退了,再看如何处理。”
刘海生年近五十,是部队转业干部,老早就下了地方,先是在关山搞人武部长,按道理这么些年早就该提拔了,可因为性格问题,过于耿直,这么久才提了个纪检组长,入了乡党委,总算是得了个芝麻官,但这个年纪基本也看到头了。
此时他沉吟一下,转头问老邹:“你这几年到底收了多少钱?”
这个问题邹水人早就在脑海里反复准备了许久,他也不知道现在纪委掌握了多少情况,特别又是第一次询问,想着就报少一点:“不……不多,才几万块,我一分没花,马上就退回去……”
“你……就为了这点蝇头小利?搞的自己这么难看!?你真是……”
听到这个数字,王广发又指着邹水人骂了起来,老刘也没答话,反而转向在场的许晨光,问他态度。
“你怎么看?许书记?”
许晨光冷笑一下:“这先不说他之前的态度符不符合主动交代的情况,光是这数额,我相信就与你们查实的会有相当大的出入,我态度很坚决,老邹必须开除……”
王广发听到这,马上一瞪眼:“许书记!我前面就提醒过你,必须转变思维,不能老站在监委办案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你现在把老邹逼上绝路开除了,之后工作怎么办?他毕竟还是你扶贫办的人啊!你要考虑,这以后在关山,还有人敢为你做事吗?”
王广发这番话传到许晨光耳里,突然让他有些似曾相识的恍惚。
是啊,多少年了,这句“别把人逼上绝路”听过多少次了?也不知道有多少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但把这些人“逼上绝路”的是自己吗?难道不是他们忽视纪律、无视法律、自作自受的踏出那一步?难道追求公平正义也是有错的?
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在胸中翻滚,之前在州监委的那些岁月在许晨光的脑海里搅动,他好不容易定了定神,才抬起头对王广发一字一句的说。
“王书记,你可能误会了,我刚刚还没说完,我不是说只开除,我的意思是这个案子,关于邹水人他违纪违法的线索和情形,我们还要移交司法机关,由相关部门办理处置。”
…………
初春风寒,冻杀个人,关山的山风更是冷,吹的百里山林间,春草都簌簌藏在石头下,一点绿都不敢发,此时窗外还有点点夕阳余晖,照进这间屋子里时却毫无温度,此时王广发的办公室就像落入冰窖了一般,让人发颤。
此时王广发的脸色都变得铁青,而邹水人更是整个人瘫在地上,他根本还没做好要进局子的心理准备,在之前的会上,他以为最坏最坏的结局也就是自己被开除走人,但从来没想到会严重到要移送司法的地步。
“许……许书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给你磕头!”
吓破了胆的邹水人说完就真要往冻的邦硬的水泥地上磕下去,却被当过兵的刘海生一把拽起。
许晨光说完话后就一直沉着脸,也没直视王广发那满是怒火的眼神。
“真要这样?那我作为一把手不同意,我们组织讲究的是那个,那个惩前……什么后去了,不能把自己干部逼上绝路。”
许晨光也不愿再争执,这场会已经开的旷日持久,争夺了几个来回,他的精力也快消耗殆尽,只能低声说道:“我保留我的意见,这次必须开除并移交司法机关,如果我们党委有分歧,那我只能向上级汇报。”
“你……”
被刺了一下的王广发抬起手指着许晨光,他脸顿时又红了,这下血压升的比之前还高,但他没心思管这些,只说一甩手,发怒道:“那好,你不是要汇报嘛?!你现在打电话,给你的赵书记打电话!你打,听领导怎么安排!”
王广发的意思很明显,现在你许晨光连一把手的话都不听了,那你敢当面越级汇报,以后就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被将了一军的许晨光,居然真没在乎这王广发明摆着的威胁,他还真拿出电话来。
“那我真打了,这事本就应该向分管我们关山镇的赵书记汇报,决定也不是我们做的。”
“你……”
王广发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许晨光按下了拨号键。
“晨光啊,什么事啊?”电话那头的赵贤才语气很平静,似乎刚下班。
“赵书记,有件事向您汇报,我现在正和我们王书记在一起,开的外音……”
为显示光明磊落,许晨光特意放的外音,他先是把情况向那边的赵贤才汇报了一遍,又把自己喝王广发在处理意见上的矛盾也说了一遍,王广发在旁边吹胡子瞪眼,但也挑不出许晨光有偏袒性的问题。
“噢,这么个事啊,就一个扶贫专干?这种小事你们乡镇党委都不能达成一致嘛?”
许晨光在这边点了点头:“对,王书记的态度坚决,想降低影响,不愿扩大处置,但我认为这次是一个机会,是一个好好整顿我们关山扶贫特困户评选机制的机会,这马上又要开始今年的建档立卡了,如果我们不创造一个公平的选拔的环境,老百姓会戳我们脊梁骨的。”
王广发见许晨光越说那边赵贤才越赞同,忍不住在旁说道:“许晨光,你让我也和赵书记说下……”
赵贤才听到王广发的声音,笑着让许晨光把电话转递给王广发,这位关山一把手拿着许晨光的电话也抱怨了一通现在工作难做,群众难服务的事,态度还是要扶住关山群众,先要扶住关山干部,毕竟事也是靠这些人做的,要是寒了心……
赵贤才听了一段后,有些不耐烦了,径直打断了王广发道:“王书记,你先别讲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许晨光的意思我也听到了,这个事啊……”
电话那头赵贤才啧了一下后,做出了决定。
“……既然州里也在查,这你们关山的事又做的这么难看,我看啊,你们还是按程序办,该开除开除,该移交的移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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