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但也是她现在最想对谢知予说的话。
在姜屿的预想中,谢知予一直都很想和她永远在一起,所以他应该会很高兴,立刻答应下来才对。
但是他没有,反而沉默了,许久后,才开口问: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不想你难受。”这句是姜屿的心里话,她真的不想再看他受折磨了。
“师姐。”谢知予松开她,微微往后退开身,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你,当好人很累,做人没必要站在其他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以他的性格,会说出这样的话,姜屿倒不觉得有多奇怪。
只是他偏偏又接着问:“我回去了,你会有惩罚的,对吗?”
“……”他是怎么回事。
明明上一秒还在说不要为别人考虑,现在又来问她会不会有惩罚。
“留下来吧。”谢知予望着她说。
烛火映在眼中,化为细碎的光,他蓦然笑了:“你不是还想回去,见你的父母吗?”
如果刚才还是疑惑的话,那么姜屿此刻完全就是震惊了。
他不是最怕她离开吗?现在又是什么情况,难道是他自己想通了?
……
他能想通当然是好事,但姜屿还是要先确认一下,毕竟有前车之鉴,她很难不担心他又背着自己自伤。
“你把手给我。”姜屿不放心地又抓着他的手检查一遍,“还有另一只。”
袖子解开,手臂上除了几条浅浅的疤痕,再没有其他受伤的痕迹。
姜屿又抬起眼,凑近了,仔细端详他的脸。
毫无破绽。
“……你真的舍得我回去啊?”
“你不会丢下我的,不是吗?”
放她离开,不是谢知予的本意。他从来都只想把她关起来,留在身边,永远陪着他。
可是他同样不愿见到她哭泣流泪。
系统交给她的任务,他已经听得很明白了,无非最终的结果是要牺牲他罢了。
他不懂回档是什么意思,但从他们的对话中多少也能猜出一点。他害怕姜屿真的听了系统的话,选择回到过去,但幸好她没有这样做。
她坚定地选择了现在的他,同样的,他也应该为她做点什么。
爱,究竟是什么,或许以谢知予现在的认知仍然不足以正确表述出来。
但他爱姜屿,便想让她事事都顺心顺意,即使这会与他本能的欲望相悖。
大概爱人就是如此,哑巴吃黄连,苦都自己咽了,缄口不提,只想着能让对方过得高兴些。
谢知予凝注着她,漆黑的瞳眸渐渐显露出痴迷的神色,其中有种疯狂的情绪在不断地迭代增生。
彻底被吞没之前,他睫羽颤了颤,垂下眼,很好地将这种情绪掩盖住了。
“我相信师姐,你不会骗我的。”
姜屿看着他,张了张嘴,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一直在疏导谢知予,这明明是她想要的结果,可真到了这一步,她又觉得心中酸涩难言,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他们若继续留在魔域,等待谢知予的只会有一种结局。
姜屿宁愿他此刻抓着她的手,对她说一些奇怪但又很符合他人设的话,比如永生永世都不能离开他,而不是像这样笑着告诉她,他愿意留下,因为他相信她。
*
魔渊深不见底,漆黑无光,四周皆是地面塌陷后形成的断层,仿佛一个无尽的黑洞,能吞噬一切。滔天的浊气不停翻涌着,散发出阵阵不祥的气息。
哪怕是道心稳固的修士,无意中往渊底看去一眼,也会短暂地失了神智。
无论魔族还是仙盟,都隔开了一段安全距离,不敢上前靠得太近。
唯有一人,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道透明的人影,正稳稳当当地落在魔渊上空,神色自若,半分无异。
“不过才短短千年……”
他打量着那些叫嚣的浊气,极轻地嗤了一声,声音分辨不出是讥讽还是什么。
“布阵吧,按我说的方位站好。”轻描淡写的语气,散发出一种独属于强者天然的威压,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臣服跪拜。
池疏带领着逍遥宗的弟子们守在乾位,剑指魔渊,等待一声令下后,所有人口中飞速念诀,随后一同将剑插入地面。
魔渊四周地表显出了叶脉一样的纹路,灵力从四面八方汇聚,像条条纵横交错的河流,流入渊底。
过去镜虽能照出魔尊的影像,可他终究是逝去之人,无法插手此事,只能在一旁指导。
好在这些后辈能力虽远不及他,但胜在他们人多,加起来应该也勉强能顺利设下封印。
随着阵法设下,渊底的浊气看起来似乎安分了些,不断流入的灵力汇聚在一处,形成一张蛛网似的巨网。
不多时,封印已然成型,牢牢锁住渊口,看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坚固。
众人见状,脸上无不露出欣喜的神情,回想起这段时日的辛苦操劳,更是有种苦尽甘来之感。
“终于结束了,这几天我觉都没怎么睡过,回去后我一定要申请睡个够。”
“掌门说等魔渊的事情解决后会给我们放长假,要不要一起去山下喝酒?”
欢呼声此起彼伏,短暂持续了几秒,倏然平静下来。
被压制住的浊气卷土重来,一阵地动山摇的轰鸣过后,封印“啪”地裂开了。
第107章 定风波(七)
【提示, 当前世界线处于非稳定状态,一切进程加速中,任务倒计时还有最后两日。】
【请尽快想办法完成任务, 若届时任务判定失败,宿主将滞留书中世界。】
系统提示连续响了两次,姜屿没有理会, 转头看向谢知予。
“如果有机会能重来, 回到过去,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顿了顿,问他, “你最想做什么?”
系统与任务世界的连接已然稳定下来, 谢知予此刻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只听见姜屿的问题,沉默了一会儿, 眼神垂下来,很轻地说:“不想重来,重来就不会再遇见你了。”
……他的直觉有时候是真的很敏锐。
“我只是打个比方,假设而已, 不是真的回到过去。”姜屿握着他的手, 同他指尖相扣,“如果你没有遇到……那些不好的事, 能平安顺利地长大,你最想做什么?”
或许是要忍受疼痛的缘故, 他的体温比正常时要低些,手指也是冰凉的。从姜屿身上传来的热意让他心生贪恋, 她总是这样温暖, 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向她靠近。
他的眼帘垂下,像是在思考, 半晌后才开口回答:“不知道。”
在谢知予的角度,正是过去才造就了如今的自己,若那些从没发生过,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姜屿似乎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她顿时有些惆怅地看着他,说:“那你小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但是后来没有做成的事?”
谢知予摇了摇头。
他从小就被关在院子里,没见过外面的世界,生活是一成不变的平静,像一池死水,心中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欲望。
姜屿看着他,只觉得心底的气都要叹完了。
谢知予这一生好像都被困在牢笼里,没有自由的为自己活过。
她不会丢下他回到过去,但也想要尽力去填补他的遗憾。这不是愧疚或者怜悯,正是因为爱他,才会想要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
谢知予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的手已经被她捂热了些,身上也逐渐暖了起来。
他微微松了手,反扣住她,望着她的眼睛很轻地笑了笑,说:“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只要你爱我,能永远和我在一起,这就已经足够了。”
“没有别的要求吗,你只要我啊?”
“嗯,只要想你。 ”
姜屿神色没变,眼眶却不由红了,搂住他的脖子,扑进了他怀里。
“谢知予,你命由你,不由天。”她声音闷闷的,很认真地向他保证,“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谢知予只是安静听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俯首凑近,吻去她眼角的湿意,又顺着眉目一点点往下,吻到她的唇。
四下寂然,烛花微爆。室内交缠的气氛是温柔的,两个人心无杂念,只专注地吻着彼此。他们沉溺其中,通过这个吻互相传达着心中的爱意。
*
狂风猛啸,浊气浓重得几乎遮天蔽地。新设下的封印又一次裂开了,大魔猛地扑了出来,连同原本的封印也变得岌岌可危。
仙盟留下一部分弟子和魔族一起死守魔渊,另一部分则去了魔域入口处,准备设下结界,将魔域彻底封闭起来。
池疏从魔渊赶回客栈,风尘仆仆。
“魔域封锁后入口只进不出,已经有大批魔族做好了连夜撤离的准备,剩下不愿意离开的,则会被安排一起住进庇护所。”
他喝了口桌上倒好的凉茶,继续说:“封印快要彻底失效了,最多再坚持四五日,渊底的浊气和大魔就会全部跑出来。”
客栈掌柜已于半刻钟前收到消息,免了所有客人的房钱,自己也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一时间客栈内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忙着逃命,踩踏出的脚步声恍若疾风暴雨,此起彼伏。
姜屿看了眼背着包袱经过房门仓皇跑路的客人,问池疏:“过去镜没派上用场吗?”
“并非是过去镜的缘故。”池疏放下茶杯,将情况如实相告,“那位魔尊本是天地间最强的尊者,浊气天然恐惧他的气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因此他设下的封印才能坚持千年之久。而我们如今按他所说,设下的封印仅能封住魔渊,却无法压制那些浊气。而若无法压制,浊气便会持续不停地尝试冲破封印。”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能留在魔渊里镇守住浊气的存在。
最后一句话池疏并未说出来,但姜屿已然心知肚明了。
这个存在正是谢知予。
谢无咎从十三年前开始筹划,打造出了最合适的工具,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刻能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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