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有不少人就发窘了——原本以为是纺织局不该有身怀污点的青楼女子,结果这会儿听起来,怎么倒像是她们不该在这里了?
这之后,针对华年的排挤倒是没了。
这日风月楼的老鸨来到纺织局门外,托人把华年叫了出来,两人拉拉扯扯到僻静的墙根下,老鸨关心了华年两句,便说了来意:“华年,咱们毕竟也是二十多年的老交情了,你还在风月楼的时候,摸着良心说,妈妈我对你虽不是无微不至,但也还行,是不是?”
“别家青楼哪有像妈妈我这样的,还放心姑娘们白日出门闲逛……你要赎身走的时候,妈妈虽然也嘴上怨了两句,但半点没妨碍你的,也没贪你其他东西,还给做了盘你喜欢的果酥叫你带上……”
“华年啊,这……朝廷要关青楼,还说上赶着配合的能拿到一个姑娘百两的赎身钱和陛下墨宝,当真的吗?你在纺织局里做活,有什么消息,也跟妈妈通个气啊?”
华年对这老鸨感情复杂,最终还是点点头,建议道:“陛下让锦瑟姐姐光明正大管着纺织局,还给她写了个好字,我如今也仍在里面做活没被驱赶,这不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态度了吗?陛下此前比这还惊人的旨意又不是没有过。妈妈还是莫要犟,和朝廷对着干讨不着好。”
于是,风月楼成了馥城中第一家配合关闭的青楼,就在旨意下发的第二天便关了,楼里的姑娘们都被送到了纺织局。
人的看法没那么容易改变,但因为青楼女子进入纺织局就离开纺织局的平民女子也没几个——民间嘛,这“清誉”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的确没那么要紧。
毕竟名声再好也填不饱肚子,肚子都没填饱哪有空管别的,而且那么多平头百姓,没谁会老盯着普通人家的“清誉”瞧。
这纺织局是朝廷办的,当初进来时也是经过招工的,待遇又好,还有保障,就这么走了,这不是傻的吗?
但毕竟是和从青楼出来的一块儿干活,为了说起来好听,不少人开始互相“洗脑”,也给周边其他邻里这样说——待过青楼怎么啦,人家现在已经被朝廷赎身了,不干以前那活了。
再说了,哪个正经姑娘家愿意去青楼啊,要不就是被家里给卖进去的,要不就是被黑心肝绑进去的,人家想活个命没办法才成了妓子,换你你能怎么办?
都是可怜人,陛下都没嫌弃,朝廷都怜惜她们,你在这说三道四的,想和谁对着干呢?
……
兰微霜正在写字。
首先是给风月楼老鸨的。风月楼作为第一个响应号召的青楼,可以指定要皇帝写什么内容。
但说是这样说,老鸨并不敢真的随心所欲,便谨小慎微地告诉负责登记转达的人,希望陛下写“某年某月某日朕于某处落笔赐与谁谁谁”,即老鸨的名字。
兰微霜写完这幅字,接着写了些“可”,是要赐给其他主动配合的青楼的。
写完了,兰微霜放下笔,揉了揉手腕。
赐字这个做法,还是兰微霜从锦瑟想要帝王墨宝这件事得到的启发。
虽然他觉得他的字不稀罕,但他如今是皇帝,皇帝的字就是很稀罕,家中有一幅皇帝亲笔,即便只有一个字,也是能世代相传下去的无上殊荣。
“陛下,也给臣写一幅字吧?”一旁磨墨的谢淮清突然道。
谢淮清今日又来了避暑行宫这边,还是游手好闲过来玩玩的模样,兰微霜正好叫他伺候笔墨。
闻言,兰微霜轻轻挑了下眉,说着:“谢将军如今是越来越佞臣了。”
手上重新提笔,写下“朕心甚悦”四个大字,赠与谢大将军。
谢大将军笑了笑:“看来臣是个宠佞。”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怪,兰微霜咂摸了下。
谢淮清拿起他的“朕心甚悦”看了看,又看向桌上前面写好的其他字,突然开口:“陛下,臣能问您个问题吗?”
兰微霜笑了:“你还懂起礼数来了?”
谢淮清也笑笑,接着道:“臣有些好奇,陛下为何会想到做这些事。”
朝臣都说,兰微霜这是为大夏计之深远,可若不是能将这些不公不平之事与人看在眼里、一视同仁,又谈何“计”起呢。
兰微霜怔了下。
为什么会想到做这些事……正好他知道了、看到了,那能做就做呗,还能顺便打卡支线任务。
兰微霜自幼在医院长大,大多时候都很无聊,曾期待过家人接他回家,也曾忿忿不平过自己的境遇,后来渐渐和自己和解,却仍然不愿认同自己父母的行为。
他能想清楚他们的行为逻辑——生下一个不健康的孩子,丢脸又麻烦,把这个孩子放在医院养着没让他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再另生个健康的孩子,才符合利益需求。
但知道这个行为逻辑,不等于理解和认同,兰微霜不觉得身体不好是他的错、嫌麻烦和丢脸就能成为父母放弃孩子的理由。
每个人都不该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被抛弃。
这是个有些理想化的认知,但如今他权利在手,那他就想做点什么试一试。
第32章
风月楼的老鸨关了青楼, 姑娘们被送进纺织局,老鸨拿着朝廷给的赎身银两和陛下亲笔赐的墨宝,乐呵呵地把风月楼那栋空楼也献给了朝廷处置, 然后带着钱和皇帝墨宝就在馥城另买了套宅子, 安心过起养老日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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