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来到九月初。
最炎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不过还是天热,兰微霜搬过来了就有些懒得往宫里搬回去,仍是住在避暑行宫里。
谢淮清如今来找兰微霜,当真跟串门做客似的了,格外娴熟自然,也不一定有正事要说,大多时候都是坐会儿就走,兰微霜觉得他多半也是闲着没事,随他了。
这日谢淮清又来,坐下后同兰微霜说了件来时路上看到的事。
“几个月前,那被革去秀才功名的书生崔望,陛下还有印象吗?”谢淮清问。
兰微霜点了点头:“怎么了?”
“那次和崔望在万书阁门前争执的青楼女子,与崔望之妻,今日在纺织局外面起了冲突,臣方才过来的路上碰巧又被拦了回路,便围观了下。”谢淮清道。
根据谢淮清的了解,情况大抵是这样的——
那青楼女子名叫华年,此前被崔望骗去了压箱底攒的赎身钱。
那些钱早就被崔望挥霍一空、崔家家贫,不愿意还也还不出来,华年别无他法,闹过几次也只有咬牙含恨咽了,只能自我安慰说崔望被革去了秀才功名、已是遭了报应,她那些钱就当是看了一场大快人心的戏了。
然而没过几日,华年上街买胭脂水粉,意外帮了个差点吃亏的老人家,那老人家的家人为了感激她,送了她一套真金嵌珠玉的首饰,首饰转手一卖,不仅有了赎身钱,还多出了不少身家。
——这件事,兰微霜和谢淮清都知道,他俩合计安排的。
但有了赎身钱和离开青楼后短时间安身立命的积蓄,华年也没有马上自赎——她不知道离开青楼后能做什么,积蓄总有用完的一天。
之前轻易听信了那崔望的甜言蜜语,也是因为华年恐慌于自己年纪越来越大,觉得再不另寻出路,恐怕有朝一日连风月楼都容不下她吃顿饱饭了。
青楼女子赎身从良,大多是遇到了愿意替她赎身、她只能赌一把试试托付信任的人,不然离了青楼也是浮萍,像华年这样攒得出自赎钱的已是极少数,攒够了钱敢真的离开青楼的,更是罕有。
华年又在风月楼拖了几个月,直到前段日子,听说朝廷新办了个纺织局,用的是改良后织布效率提高了几倍的新织布机,而那新织布机出自一个从良妓子之手!
华年便动了心思,辗转找到了锦瑟,问她纺织局招工,可愿意招其他从良的妓子?
锦瑟问过谢云闲,谢云闲点头应允,华年知晓后欣喜地给自己赎了身,离开了自幼被卖进去、待了二十多年的风月楼,老鸨看在多年情分上并未太为难她。
华年进了纺织局,嘴甜又勤快,很招人喜欢。她没有透露自己过去的经历,旁人问起来便说自己是个寡妇,丈夫死了又没有儿女、婆家娘家都不让她进门,幸好有纺织局能来干活。
旁人听了她这经历,都很是心疼,看她更亲近了。
直到今日,那崔望的妻子也来纺织局想要问问招工的事,正畏缩不前的时候,看到了华年来上工。
崔妻不禁怪叫一声:“这纺织局不是朝廷的吗,怎么……怎么这不正经的人也能进?”
华年的谎言被崔妻揭穿了,她前些日子还是青楼妓子的事在纺织局门口被崔妻宣扬了出来,正好是上工的时间,不少人围观,直到谢云闲闻声赶至,才消停了。
人群散开后,谢淮清的马车才继续往馥南山这边来。
“纺织局那边,可能得闹一顿了。”谢淮清道。
兰微霜若有所思。
必然是会闹的。
比如华年,她年幼被卖、流落青楼,如今也已赎身,户籍上虽有痕迹但算起来已是平民老百姓,可她曾是个妓子,这一点就足够让纺织局里大多良家女子避之不及了。
有的会真心排斥,有的即便不厌恶、还同情怜悯,却也不得不同样远离,就算不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也得考虑家中人的感受。
没几个人会愿意让自家妇人姑娘和青楼女子同处一室,即便是去过青楼的嫖客,寻欢作乐时是一副嘴脸,出了青楼后最嫌弃的人也是他们。
此前纺织局里,虽然锦瑟也是妓子从良,但她是皇帝钦定、拿出了新织布机,而且她已从良多年,旁人能有理有据地“接纳”她、和她共处纺织局。
但华年的情况,就与锦瑟很不一样了。崔望之妻今天这么一揭露,华年在纺织局里遭到排斥都还是轻松的,其他人只怕是会想要把她挤兑出纺织局。
兰微霜想了想,对谢淮清说:“朕想联合纺织局,取缔青楼,仍以馥城为试点,成熟后再慢慢推至其他地方。”
谢淮清微怔,旋即认真道:“陛下,此事不同旁的,若强制关闭取缔,恐生乱。青楼关闭,馥城内的巡防需增量加强,且需有对应严刑、震慑心怀不轨之人。”
兰微霜颔首:“巡防加强和严刑震慑是需要的,不过朕没打算一次性强制关闭。”
这次毕竟有明确的对象群体,若有人不满,是能有具体的打击报复对象的,比如狠心点,直接烧了一整座青楼和里面的人。
所以兰微霜想稍微缓和一点,反正都是取缔青楼,强制程度轻重都是一次暴君打卡。
“大夏国库充盈,最初可由国库出钱给青楼女子赎身,一次一整座楼打包赎来,放进纺织局让她们织布干活,直到她们的工作量偿还清国库给她们赎身的钱,她们就可以自行选择离开或是继续在纺织局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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