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询会意,手稍微一使力,把他拉了上来,摔在地上。
经过这么一闹,他们都没了兴致,随便吃了几口,便下了楼去。
方一下楼,沈青黛直奔如意斋。
赵令询同施净跟着进去一瞧,如意斋所卖之物大多是文房四宝,并无特别之处。
“怎么就这些人,我在楼上看到许多人进进出出。”
沈青黛一笑,带着他们上了二楼。
门口的小厮一见人来,满脸堆笑迎着他们进去。
沈青黛问道:“怎么今日这么多人,梦柳公子出了新画不成?”
小厮笑道:“这个小的不知,只知日前掌柜的贴出告示,说今日有大事要宣布。”
沈青黛心下了然。如意斋二楼画作虽多,但最受瞩目的无疑还是梦柳公子。
看来,今日这些人,都是为梦柳公子而来。
二楼与一楼不同,明显要雅致许多,窗边供着牡丹、海棠,临窗一排茶坐供客人歇息,桌上放着各色点心。
整个屋子有些空荡,只墙上挂满了画作。
沈青黛在一幅画作前停住。
赵令询一看,是一幅春柳图。画上远山绵绵,春水溶溶,水鸭三三两两悠然其中,岸边柳枝随风起舞,轻盈袅袅,树下孩童追逐着柳花。
“运笔流畅,气韵生动,意境悠远,果然是好画。”
沈青黛面带微笑:“梦柳公子的画,总是充满野趣又有生机。”
“诸位,在下要给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
两人齐齐回头,只见窗下站着位中年男人,一脸精明干练。
沈青黛认识,他就是如意斋的掌柜。
适才还在看画的众人,纷纷将目光转了过去,一个个等着他的接下来的话。
“什么好消息?莫不是梦柳公子要出新画了?”
“是啊,是啊,梦柳公子许久未出新品,想必是要给大家一个惊喜。”
掌柜挥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即神秘一笑:“明日,梦柳公子将携新画作,在此同大家见面。”
人群一下炸开了锅。
“梦柳公子要和大家见面?真的假的?”
“快些同我讲这不是梦,我真的能见到梦柳公子吗?”
掌柜再次让大家安静:“此次雅赏宴,梦柳公子委托鄙斋筹办。不过你们也知道,梦柳公子爱慕者众多,小店恐难以承受,所以嘛,这次雅赏宴,有个门槛。”
“什么门槛,快说啊!”
掌柜清清嗓子:“此次名额预留五十,前四十名,将从在本店购买画作,历年累计记录中产生。余下十名,如要参加,需提供茶水费,纹银一百两。”
施净一口水喷了出来。
一百两?就见个面。
一个身穿绿衣的女子缓步站了出来:“今日来的,都是梦柳公子的追随者,不如掌柜这就公布一下如意斋的购买记录,若有偏差,诸位正好可借此评证一番。”
说完,她微微仰起头,嘴角不可抑制地露出微笑。
掌柜想了一下,觉得有理,当即命小厮拿来早已算好的账册。
购买记录前四十,已被提前算好,掌柜的拿起,直接念了起来。
被念到名字的,纷纷激动得几欲泪流。
很快,名单仅余最后两位,也就是购买记录的前两位。
方才的绿衣女子,不知是不是一直未被念到名字,脸色微微有些紧张。
“第二名:刘落香。”
绿衣女子瞬间脸色大变:“怎么可能,我才第二,怎么可能有人比我还高?”
掌柜的看了她一眼,缓缓道:“第一名:沈青黛。”
沈青黛强咬紧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赵令询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
施净摸摸头,沈青黛,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啊。
掌柜的连叫了三声,依旧无人应答,笑道:“大约沈小姐今日忙,没有到吧,稍后如意斋将会亲自登门奉上请柬,也请方才念到名字的过来登记。”
绿衣姑娘突然道:“我有异议,我们常来此聚,怎么以往竟不知,这位沈小姐的名头,她到底购了多少?”
掌柜放下手中的册子,高声道:“纹银,四千两。”
满坐寂然。
众人皆知,梦柳公子也就是最近两三年才开始作画,画作都交由如意斋打理,所流传作品仅六十余幅。
“不可能,我们这些人,每人至少收藏一幅,京城外零落收藏也不少,这加起来怎么也有五十余副,她能收几幅?”
这些年梦柳公子的画作,每幅大约五百两,沈青黛若购买四千两之多,要收藏八副,这怎么可能。
掌柜的淡淡道:“一副。”
众人瞠目结舌。一副,四千两?
掌柜的不慌不忙:“第一幅。”
梦柳公子的第一幅画,并未对外展露过。传闻由他本人收藏,并没有售卖。没想到,竟然被人以四千两的价格买去。
绿衣女怔了许久,才慢慢平复。
见众人已经领取请柬,掌柜的突然道:“诸位,梦柳公子这次新画作,是全新的尝试,不再是画柳。”
“不画柳,那梦柳公子这次画的是什么?”
掌柜的徐徐开口:“蜉蝣图。”
第18章 蜉蝣之羽02
梦柳公子擅画山水风物,其中又多以柳为主,这两年从未有变。
这次新画居然是蜉蝣图,沈青黛有些意外。
出了如意斋,沈青黛一直低着头,想着梦柳公子明日的雅赏宴。
“两位,我住得远,先行告辞了。”
听到施净道别,沈青黛才抬起头来,拱手作别。
沈青黛同赵令询并肩而行,四月的日光倾泻于身侧,沿街的叫卖声仿若隐了起来,唯余风吹落花声。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踏碎一地的光阴。
溪边梨花随风散落,转瞬雪满御道。
赵令询突然停了下来,缓缓伸出手,轻轻拿掉落在沈青黛头上的梨花。
赵令询本就比她高出许多,此刻半个身子靠过来,呼吸落在她耳边,如蜻蜓点水,倏忽而过,涟漪不止。
沈青黛双颊飞红,眼神闪躲,下意识地低下头。
“梨花落头,不吉利,快走。”
沈青黛还未生出的娇羞,戛然而止。
赵令询还是那个赵令询没错。
“古槐村的结案文书递交到刑部了吧?”
沈青黛看似随意一问,心内却隐隐有些期盼。若没递交,或许,还有机会。
赵令询答非所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青黛微怔,赵令询,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刘冲杀其亲,确为不仁。但他早已经伏法,况且导致刘家直接身亡的,还是秦忠。
刘冲虽死,但生者仍在。
陈氏本就孤苦,如今更是无依无靠。刘孝杀人不义之举,已经压得她在村中难以抬头,若刘冲此事再起,到时风言风语,让她以后如何生活?
“逝者已逝,生者仍在。杀人者已经得到惩罚,逝者也并非无辜。陈氏不该承受这些不公,若一个人饱经苦难,还要承担不属于自己的罪过,那要法理何用?”
梨花纷纷,落地成雪,掩盖住尘土与不洁。
赵令询沉默了许久,徐徐开口:“你为何要入中亭司?”
沈青黛清亮的眸子,露出迷茫。
她为何入中亭司?
因为中亭司是法理所在,所谓法理,即是准则。
中亭司的准则便是:处心公正,执法公正。
“可若为了公正,我这么做,不就是给了陈氏公正?”
赵令询一向冷淡的目光,浮上一丝温情:“你不怕将来会后悔?”
沈青黛淡然一笑:“我知道,将来待我思虑成熟之时,必定后悔。可若不做,我现在就后悔。”
赵令询摇头苦笑:“明知将来会后悔,还要去做,明知你脑子坏掉了,我竟然还蠢到跟你一样。”
沈青黛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心生感激,喜道:“你没把刘冲之事写上,那为何要把我的给退回?”
“中亭司查明案情,需要提报到刑部,刑部有个侍郎,沈宗度,与你同姓。”赵令询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继续道:“他这个人,一向注重书写,你的字……他看到了,恐会对中亭司产生误解。”
兄长在刑部,结案的文书或会到他手上。为了隐藏笔迹,所以她的字写得一言难尽。
“我字迹潦草,当然比不上世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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