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垂下双眼,一言不发。
青霞心里越发地疼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是没话说,此刻见他难过自己也不好受,不由得捏紧了手里的绸缎,在心里哀叹一息。
堂堂纪家嫡长子,多少人羡慕的身份,如今却成为了皇家争斗的棋子,一身横溢才华无处施展,明明是男子身却要嫁出去……即使那是皇帝又能如何,新皇身体孱弱太后掌政,大家族的人都知道那是个傀儡皇帝。
“公子,我知道您心里委屈,可这皇命由天,老爷也没办法,咱们忍一时留得性命最为要紧啊,”青霞说着,忍不住又落了两滴泪,颤声道,“川哥儿啊……”
听到儿时的昵称,男子总算有了点反应,他慢慢抬起头,神色并不像如何屈辱伤心,倒像是刚缓过神来一般:“嗯,我知道。我没事,你替我蒙上就好。”
青霞忙擦擦眼泪,抬手为他蒙上红绸,哑声说:“公子想开就好。”
纪公子——纪锦川点点头,眼睛蒙上一层东西到底还是不适应,他干脆闭了眼睛,细细回想原主的身世。
其实也没什么好回忆的,无非是皇族斗争中的可怜人罢了。当今皇帝即位不过一月,身体孱弱且并非太后亲生之子,太后时刻惦记着让自己的亲儿子孝醇王做皇帝——若不是先皇早有旨意,恐怕他连这皇位都坐不上。
但如今坐上了也没什么好处,他做太子时便因身体而极少出门,除了拥簇先皇的几个老臣再无人脉,导致坐上皇位也没有实权,任凭太后以“吾儿身弱,垂帘听政以辅之”的名义干政,还要时刻小心别被太后党弄死了,也是过得不容易。
纪锦川抿抿唇,一手在桌上慢慢扣着,心里陡然转过上千条心思。
根据以往的尿性,说不定那皇帝就是自己的爱人。如果是那便好办多了,尽管情况不太乐观,但自己有信心让这一切好转,最怕的是那不是爱人……若真如此,这婚便是得逃了。
要是逃婚八成还会遇到个土匪,说不定爱人就是那土匪头子,头扎黄巾手提砍刀,张口便是哇咧哇咧。纪锦川忍不住笑了,这样想想居然也有几分趣味儿。
正当他津津有味地幻想着未来生活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轰隆啪啦的鞭炮声,接着是门被猛然推开的声音,再然后胳膊便被一双手扶住了:“公子,时辰到了,快随我出去。”
“哦,好,”纪锦川站起身,不慌不忙地理了一下身上的红袍子,拍拍青霞的手低声说:“别怕。”
清和温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青霞忽然觉得不紧张了,她抬头看看纪锦川,无奈后者的眼睛被红绸蒙住,什么神色也看不出。
半响,她深吸口气,重重地点点头:“青霞明白了,前方是福是祸,青霞陪您一起去承受。”
纪锦川弯唇一笑,并没有说话。
两人向前走着,由于纪锦川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依靠青霞在身侧低声提醒,小心翼翼又慢慢吞吞地拜了父母,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坐上轿子。
皇家的轿子不同凡响,自然是青霞这种侍女上不得的,纪锦川扶着门框摸索着坐到软垫上,长长地舒了口气,一把摘掉自己眼睛上的红绸。
眨眨眼睛,慢慢适应了眼前略显昏暗的视线,不等他把轿子里的景儿看个明白便是猛地一僵。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轿子里会有人?
“咳咳……”隐在红纱后的人影咳嗽几声,听着似乎要把心肺都要咳出来,弄得纪锦川又是一阵心惊胆战。
他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了,能坐在花轿上的,除了自己这个“新娘”,便是那位可怜的新郎官儿了。
“你就是纪家嫡子纪锦川?”
纪锦川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拿过小桌上的茶杯递过去:“是的,皇上大概是被火炮灰呛到了,先喝口水吧。”
“咳……朕的皇后倒是挺机灵,”皇上喘了口气,低低地笑了一声,“你不用太紧张,朕不过是一个病秧子,或许还没几日活头。”
一只瘦削的手从帐中探出,纪锦川垂下眼睛,目光落在青白的皮肤上,眼色略略暗了暗,什么也没说,抬手将茶杯递过去。
“皇上喝了水,感觉好些了么?”
红纱帐里没说话,半响低低应了一声。
“皇上为何会出现在这花轿里?”
“自古以来,不是入赘的女婿才会坐在这帐中去迎亲么,”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太后不过是想为难朕,这在京城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事,直接告诉你也无妨。”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听说你的八字是透着大福气的,说是能冲散朕的病气。朕对这些事一向是不信的,不过今日才见你就忍不住多说几句,你说,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巫术?”
纪锦川听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忍不住笑着摇摇头:“皇上想多了。”
“是么,纪子才华出众倒是耳闻许久,朕本来还想收你做文管,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你相遇。”
“皇上似乎觉得臣心里是委屈的?”
“堂堂男子,此事并不难猜得。”
“是么,”纪锦川脸上仍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他向前探身,一手缓缓伸向纱帐,嘴里说着,“皇上,这事也不一定啊。”
说罢,他一把拉开了帐子,正巧对上里面人略微惊愕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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