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沙漠孤影

    哈察小心翼翼地走进鬼火形成的火海中，步子放慢了很多，徘徊逡巡而进，目光几乎是一寸又一寸掠过这片沙漠，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某处，那里留下一道宽约两尺的拖痕，拖痕蜿蜒，仿佛一条一条迷失方向的小蛇，找不到方向。
    哈察情绪有些激动，沿着拖痕快速寻找，也不知走了多远，终于寻找到拖痕的终点，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沙漠中，干燥的飞沙几乎将他半个身子埋了进去。
    看身材打扮，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而在他身旁有一尺三寸见方磨盘，磨盘有一个孔，孔中穿了一根血红色的铁链，而铁链的两端竟是锁在那名少年的琵琶骨上。他就这样用瘦小的身躯拖着磨盘在沙漠中行走。
    哈察看到沉睡的少年，脚步忽地放轻了很多，就连呼吸都几乎屏住了，而身体却忍不住颤抖，原本平静的脸色却被痛苦和愤怒撕裂。他轻轻走过去，在少年身旁坐下来，伸出粗糙而厚重的手在小孩身上安抚着。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然而，哈察才刚坐下没多久，少年就在一声尖叫中惊醒过来，醒来后还惊恐地挥舞着双手猛地将哈察推开，不停地大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离亥，是我！”哈察连忙拉住发疯的少年，不停地安抚，“你好好看看，是师父啊！”
    “师父？”
    少年刚从噩梦中醒来，被吓得不敢睁开眼睛，听到“师父”二字时突然安静下来，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竟是不断冒出绿色的鬼火，像极了一个小恶魔。
    他叫董离亥，自从他懂事的时候，哈察就已经进入他的记忆了，哈察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刻给他很多力量，给他一次又一次的鼓励，让他逐渐长大成人。
    “师父！”少年的眼中鬼火跳动着，脸上竟是脆弱的表情，望着哈察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求，“我好累，我想回家！”
    哈察一下子把少年拥入怀里，厚重的手掌不断安抚少年的后背，在少年耳边坚定地说道：“离亥，你再坚持几天，我就可以救你出来了，那时候我们就永远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骗子，你都说过好多次了！”少年一下子从他的怀里挣脱，脸上突然暴露绿色的血管，冲他大喊道：“师父，我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我一睁眼就努力干活，累了倒地就睡，可是一闭眼就做噩梦，遇见好多好多鬼怪，他们都拖着干瘪的尸体追我，我不断逃啊逃，可是越逃他们就越多，仿佛永远都摆脱不了，最后，我被他们撕碎了！一次又一次，永远没有尽头，我……不喜欢那种感觉！”
    “还有我背上的铁链，最开始的时候真的很痛，痛的我几天几夜睡不着觉，但后来那种痛越来越浅。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我感觉它已经与我的骨头长在一起，可是我不想要它长在我身上，那样真是太丑了！”
    董离亥在哈
    察眼里始终是一个孩子，无论少年跟他抱怨什么，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反而会越发觉得愧疚，甚至感受到深深的罪恶感。
    哈察走到少年的面前，用手抓住少年瘦弱的肩膀，凝视着少年的眼睛：“离亥，那位大人已经答应我了，只要我们给他提供足够的魂石，再过几天他就可以恢复，到时候他会解开你身上的束缚，放我们离去。相信我，只要我们再坚持几天，就可以永远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
    少年眼中的鬼火跳动着，似乎感受到了哈察眼中的信念，鬼火逐渐熄灭，露出一双散发着绿色光芒的眼睛，绿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看起来格外的晶莹美丽。“师父，我要去干活了！”
    少年再次站起来，身形轻薄的仿佛一张纸，随时会被风吹走似的，铁链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声音消失的时候磨盘又开始在沙漠中拖动起来，留下一条长长的轨迹。
    董离亥孤独的影子不断在那些鬼火之间游走。
    他在一团鬼火前停了下来，伸出纤细的双手将鬼火直接“摘”下来，他的身体同时会散发出与鬼火相同的绿色光芒，将鬼火包裹起来。原本两尺高的一团鬼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最终凝成一块巴掌大的絮状物，被收进他腰间的袋子里。然后他又拖着磨盘走向下一团鬼火。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董离亥回来了，腰间挂着一个鼓鼓的袋子，他将袋子递给哈察，脸上没有丝毫波动，转身又朝着剩下的鬼火走去。哈察看着少年将一个又一个鬼火摘下来，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说出话来。
    哈察加快了脚步，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他一回到炼器坊，就交代众弟子今日没有魂石产出，直接谢绝所有客人。他又重新开了一方空心石胎，将所有灵魂力量撞了进去，放进熔炼炉开始炼制起来。
    当第一缕曙光升起时，他又将四块石胎放在了那道暗道前，不过这次他的目光没有闪躲，看着那双苍白的手臂将所有石胎拖进了黑暗中。
    “大人，在下想见您一面！”哈察勉强忍住恐惧，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通道里安静极了，突然一个冰冷到了极点的声音传了出来：“今夜子时，去找章远和哑巴，他们会为你指路的。”
    炼器坊坊外自然嘈杂了半晌，特别是玉峰和百花两楼的楼主，更是态度不善，毕竟无踪沙漠的情况日益恶化，收集的魂石却是少之又少，还不够本家亲族使用，旁支族人更是指望不上了。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哈察突然宣布今天没有成功炼制出魂石，岂能不惹众怒。
    哈察静坐在炼器室，将室外的叫骂声听得清清楚楚，脸色逐渐阴郁起来，疯狂的神色在他眼中弥漫，最后竟是发出疯狂的阴笑，不断发出奇怪的嘀咕声：“今天没有魂石，明天也没有魂石，以后再也不会给你们魂石了，你们就在这里等死吧！”
    熔炼炉的火熊熊燃烧着，映照在哈察的脸上，显得他更加苍老了。
    夜幕降临，子时如约
    而至。
    哑弟子和章远悄然来到炼器室，一进门却露出了震惊之色，之间炼器室那口巨大的熔炼炉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哈察孤零零地面对空荡荡的墙壁，负手而立。
    “你这是什么意思？”章远有些诧异，不过他居然没有发怒，倒是很难得。
    哈察见了二人，恭敬地施了一礼，道：“两位，我打算接下来几天专心为那位大人炼制魂石，炼制完成后就带着离亥找个安静的地方归隐，从此再也不过问红尘俗世！”
    章远脸上露出些许敬佩之色，道：“不过规矩你懂的，大人的落脚地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我懂。”
    哑弟子递过去一个血红色玉瓶，哈察接过玉瓶，将里面的药液一饮而尽，不过片刻便瘫软在地。
    哑弟子扛起昏死过去的哈察，二人趁着夜色立即遁了出去，哑弟子在前，章远在后面缓缓跟着。二人的方向是无踪镇的南边，那里曾经住着二十多户人家，而如今成为无踪镇唯恐避之不及的不祥之地。
    二人在周围绕来绕去，最终掠进了一个院子里，他们没有朝着院子的房屋走去，而是走到了院子角落处，那里一口早已荒废的古井，古井不到一丈深，里面满是黄沙。
    章远神色十分警惕，仔细观察周围，而哑弟子则是扛着哈察跳进古井，很快他的身体就开始下沉，一双腿很快被黄沙吞噬，随后整个身躯都消失了。章远望了望周围，也纵身跳了进去。
    章远只觉得周围的黄沙很严实，压得他根本无法呼吸，而身体却在缓缓下坠，直到他的脚一轻，整个身体快速掉了下去，他催动玄气，身体空中一跃便落在地上。
    眼前所见，却是令人有些诧异，竟是一座小小的地下宫殿，宫殿用黄色岩石修建，十分规矩，殿中点了很多灯。
    最令人瞩目的是，这座小宫殿里的人影。除了章远、哑巴和不省人事的哈察，还有另外五个人。
    他们仿佛饺子一般被袍子包裹，袍子上绣着图腾——三只彼此撕咬的蝎子。
    他们的气息都很强大，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冰冷地看着章远等人。其中四个人相互保持了一定距离，而宫殿中唯一一张椅子上坐着第五个人，第五个人无疑是他们的首领；首领身旁碎裂的石块撒了一地，他的手中还握着一颗绿色的石头。
    “大人，哈察带到了！”章远在首领不远处停了下来。
    那名首领看起来很精神，凝视着章远，这让章远有些不舒服，他总感觉有一股可怕的杀气笼罩了他。就在这时哑巴对首领比划着手势：“我们离开的时候，哈察告诉我们接下几天他要专心为大人炼制魂石，请求大人到时候放他和他的徒弟离去。”
    那名首领将目光转向哑巴，冷道：“记住你还姓章，当初送你们来这里可不是让你为这些人求情的，你的命永远并且只属于章氏家族，为章氏而生为章氏而死！”
    哑巴低下头，恭敬地聆听首领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