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问罪

    听到乐正的回答之后，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这些纯善的子民，一辈子为大秦奉献出自己的劳动，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们，皇帝陛下可以为自己做主。
    以往的印象中，皇帝陛下的官吏都是满脸凶狠的来征税，来征人。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冤屈也可以有皇帝陛下做主。
    “不是我为你们做主！是皇帝陛下为你们做主！”
    扶苏听到这话忍不住动容，心里似乎被什么触动了。
    而此时听到乐正的回答，不少逃民顿时鼓起了勇气。
    “甲营的士卒抢了我的钱，我身上就那些钱了。”
    “还有我，我祖传的玉佩也被抢了。”
    “我的，那个丁营的士卒也抢了我的东西。”
    “千夫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那个乙营的士卒趁着天黑他强暴了我......”
    ......
    凡此种种，大多都是财物被抢的事，也有一些强暴民女的事发生。
    乐正仔细的听着众人的哭诉，招呼着官吏把事情都详细的记录了下来。
    等到都统计完之后，乐正仔细一看，零零散散有三百起。这个数字相对于整个北地郡戍守部队接近2万人来说已经不算多了。
    但是，这种事还是发生了。在乐正已经威胁过他们之后还是发生了。
    乐正作为后世人很清楚，官兵的确是国家的武装力量，负有保境安民的责任。但是有时候他们会比真正的盗匪还凶残，就算是在巨大的奖金面前，也有人会铤而走险。
    乐正沉着脸，手上拿着官吏统计的名单，狠狠的望向了静静站立的士卒们。
    此刻北地郡众士卒中，被逃民举报的士卒纷纷低下了头，不由自主的往人群里躲去。
    “诸位将士！身为大秦北地郡戍守部队，肩负保境安民的责任！这次的军令是什么？你们知不知道？”
    乐正咄咄逼人的看向众士卒，那些心怀鬼胎的士卒躲得更深了。
    “回答我！知不知道！”
    乐正大喝道。
    “知道！”
    众士卒整齐的回应道。
    “好，我在这里再说一次！凡是杀良冒功的，一律重罚！凡是不善待逃民的，一律重罚！凡是不按守株待兔方式寻找逃民的，一律重罚！如若不按以上的要求做，义渠城北营千夫长李有义就是你们的榜样！他已经被老子给阵斩了！我告诉你们，北营叛军被我手下的五百士卒全部击溃，击杀一百五十人，余者皆俘！就因为他们杀良冒功！就因为他们欺压逃民！”
    乐正把自己在军令上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声音洪亮有力，一句句深深的震慑着所有人的心神。
    虽然众士卒早就知道乐正的事迹，虽然众多逃民也听过乐正的事迹，但是真当乐正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所有人心里一寒，忍不住想起了那个称呼“凶残的乐正。”
    “现在，凡是被举报的士卒自己站到台下来！主动认罪的，我会向皇帝陛
    下求情，免除你们的皮肉之刑。不主动认罪的，罪加一等。”
    大秦现在的律法是为《秦律》，而《秦律》可以说是华夏历史上第一部最完善的律法，《秦律》的律文涉及到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思想、生活等各个方面，使各行各业各个领域"皆有法式"。同时也是最残酷的律法，动不动就砍人手脚，动不动就毁坏肢体。
    偷盗、抢劫等行为在《秦律》中的处罚非常严格，是要砍掉左脚的。
    有个词叫做履贱踊贵，履就是鞋的意思，而踊（yong）就是受过刖（yue）刑的人穿的鞋，也就是假脚。而刖刑就是断足，砍去双脚，左脚或者右脚。
    战国时期的孙膑就受过膑刑（刖刑）和黥刑（脸上刻字）。
    《秦律》中的很多刑罚都是毁坏肢体的，足见秦律的严苛和残忍。
    如果这些士卒真的被定罪，那至少断个脚是跑不了的，而且还要被罚服役。乐正对此是心知肚明的，对这样肢体的处罚也是厌恶的。
    在后世的现代社会，肢体的处罚早就消失了，要么就是劳动改造，要么就是直接枪毙。甚至还发明了安乐死。随着文明的进步，以人为本的思想渐渐的被世人接受，早就摒弃了这种残忍的处罚。
    但是，现在是在大秦。
    现在是《秦律》大行其道的时代。
    而现在自己在做的事，是为大秦释放善意。
    有人得到安慰，就有人为此受伤。虽然这伤看起来重了些，但是做错事总要去承担。
    乐正已经告诉这些士卒，只要主动认罪就会为他们求情。至于能不能成功，乐正也不知道。
    等乐正说完之后，众多的士卒开始骚动起来，其中那些被举报出来的士卒都有些踟蹰。
    乐正仍然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眼中的决心展露无遗。
    “不！我不服！他们本来就是逃民！他们本来就是有罪的！凭什么说我有罪！凭什么！”
    “对啊！我们无罪！我们只不过拿了些财物而已！”
    “我不服，以前也没人管过！”
    “凭什么你要管！”
    “我不服啊！我不服！”
    “我也不服！”
    ......
    终于，有士卒开始不满了，越来越多的被举报的士卒争先恐后的愤慨起来。就连那些士卒的同乡好友也跟着吆喝起来。
    不少人握紧了手中的长戟，忍不住朝天高举起来。
    一时间，群情愤慨。
    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只是奉命抓捕逃民的，抓捕的多了还有赏金。没理由拿些财物就要被定罪！而且以前也是这样，也不见得有人管过啊！凭什么乐正要管！凭什么！
    看到众士卒有失控的征兆，东营的士卒忍不住拿起武器准备护卫乐正。
    开玩笑，千夫长再能打也不行啊！这可是整个北地郡的戍守部队啊！一旦一拥而上，那可是瞬间化为齑粉啊！
    此时的郡尉郭景芝也停下了手上的事
    情，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场景。这尼玛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这情况不对啊！
    扶苏也紧紧的蹙起了眉头，心里忍不住一紧。暗道：乐正太鲁莽了吧，这样做会发生兵变的啊！
    “给我住嘴！”
    乐正看到这些士卒开始骚动，顿时大喝一声。
    凶名在外也有好处，此时的士卒在这一声大喝中逐渐安静了下来。
    乐正狠狠的瞪了一眼准备上前的东营士卒，被这一瞪东营的士卒顿时安静下来，但是仍然握着手中的武器，小心翼翼的戒备着。
    “看看你们现在在干什么！在干什么！你们手上的武器！是皇帝陛下发给你们的武器！是用来杀敌的武器！谁给你们的权利把武器对着自己人！给我退下！”
    出乎意料的是，乐正首先呵斥的是东营的士卒，这样的场景让东营的士卒纷纷一愣，但是乐正竖立起来的威信让他们依然听令行事，纷纷退回了刚才的位置。
    这个时候不但东营的士卒有些发愣，刚才鼓噪的士卒这个时候也愣住了。没想到乐正首先呵斥的是东营的士卒，那可是乐正自己的东营啊。所有人都看的出来东营的士卒是想护卫乐正，但是乐正竟然把他们都喝退了。乐正到底要做什么！
    乐正转过身，再次看向了刚才聒噪的士卒。
    “诸位将士！摸摸你们的胸口！你们自己在做什么！你们把武器举起来是要做什么！你们手上的武器也是皇帝陛下发给你们的武器！是用来杀敌的武器！是让你们保境安民的武器！现在你们在做什么！”
    说完，乐正扫视着人群，所有被他看到的士卒都纷纷羞愧的低下了头。这些士卒大多来自纯善的农民家庭，本性都是善良的。但是一想到他们中的有些人要被定罪，一时愤怒。但是被乐正的大喝叫醒之后，所有人忍不住心底一寒。
    自己这是要做什么？把武器举起来做什么？自己是大秦的戍守部队啊！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做！
    “诸位将士，我知道那些有罪的人心怀不满！但是，我在这里要告诉你们的是。这些人虽然是逃民，但仍然是我们大秦的子民！仍然是大秦皇帝陛下的子民！皇帝陛下只要求你们找到他们，没有要求你们抢夺他们的财物！强暴他们的妻女！他们跟你们的家人一样，都是大秦皇帝陛下的子民！都是善良的农民！他们已经无家可归，已经无田可种！你们竟然夺走他们最后的财物！以前没人管，但是现在有人管！你们做错了！就要认罪！摸着自己胸口问问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对不对！”
    最后的时候，乐正是大喊出来的，声音都些声嘶力竭。
    此时，众士卒中的不少人纷纷羞愧的低下了头。
    乐正趁热打铁，再次大声说道。
    “现在，凡是被举报的士卒自己站到台下来！主动认罪的，我会向皇帝陛下求情，免除你们的皮肉之刑。不主动认罪的，罪加一等。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藏头露尾的算什么好汉！拿出你们的骨气来，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