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命运（二）

    沐风重新将身体穿进四维角度，摇头道：“是你不明白，你只是人类一个失败的作品。”
    智源体高声道：“自以为是，这就是你们人类最愚蠢的地方。不过，你是杀不死我的。”沐风一愣，问道：“为什么？”随即道：“那就走着瞧吧。”
    智源体停止摆动，冒着火花的球体顶上突然发射出一道黑色射线。正是那黑死光。沐风怎料到对方竟在说话之间突然出招，急忙侧身躲避。
    这黑死光若依照白雾的路径，呈网状闪电传播，覆盖面极广，那便是‘超维灭绝系统’。这时单独发射出来，则成直线光柱。但无论以何种方式发射，其速度皆为光速。
    沐风幸而将身体藏在四维角度，这一侧身虽快，仍没有完全躲过，那黑光从他左边肩头穿过，又从肩胛骨的方位透出，战斗服接触到光线的一段位置，瞬间变得漆黑，并发出刺鼻的焦味。
    沐风惊出一身冷汗，迅速看了一眼被击中的地方，所幸并没有受伤。
    智源体不待他有片刻喘息的机会，又接连发射出十几道黑死光线。沐风这时已然有备，奔跑躲避一阵后，直接跃入四维空间。
    智源体见他消失，不禁很是震惊，左右寻找不见，便停止了攻击。
    沐风站在四维空间上，见智源体硕大的球体脑袋高高在上，不禁大怒，绕到它背后，回到四维角度，左手一扬，将冷环对着它挥出还击。
    智源体反应也快，迅速往旁边一让，冷环贴着它红色镜头直飞出去。沐风一怔，见智源体转过头来，迅速抬起左手，手中幻耀发出一道手指粗细的红光，直射它面门。
    智源体也不躲避，球体周围开启力场遮罩，直接将红光射线挡下。刚要反击，忽见沐风嘴角带笑，不由得感到十分诧异，程序正在计算对方是什么用意时，突然身下一震，支撑球体脑袋的连接线竟被一物击中。
    原来叹息之环拆开后和回旋镖类似，绕了一个圈又即返回。而沐风也见识了人工智能的反应速度，利用幻耀内仅存的一点电池能源发射红光，吸引对方的注意，待冷环悄无声息地飞回，这才一击成功。
    那冷环虽然离手，但飞行路径也不过数十米，速度又快，环尖割破了智源体背后的一根导管，尖头上还未完全消失的能量，又将边上的数条线路冰封。
    智源体亦感恼怒，叫道：“很有意思，这就是你们人类擅长的小聪明。”说着退掉力场遮罩，便要发射黑死光线。然而瞄准了沐风好几秒后，发射口只喷出一点点黑烟，再无一丝光线出来。
    沐风见状大喜，心想定是刚才的攻击起到了作用，右手挥舞热环，大笑着冲向智源体身下的连接线路。哪知刚跑出十几步，一束黑色光线从头顶喷涌而下。沐风吃了一惊，好在有所防备，向前一扑，直接进入四维空间，这才躲过。
    当他再次回到四维角度，智源体已脱离了破损的连接线路，正飞身而起。沐风不怒反笑，说道：“不错，人类的小聪明，你倒也学得快。”眼见它悬浮于半空之中，将全部几十条金属触须伸展开来，盘旋在脑袋周围不住扭动。远远望去，如同一面充满金属质感的太阳图腾。
    沐风一凛，脑海中陡然间闪过一幕幕画面：a基地员工被自己的武器屠戮、执灯会总部响起异常警报、亚特兰蒂斯宇宙堡垒自动从海底升起、三人被困小岛，受到机器人围攻、执灯会科技得到大幅度升级... ...再联系到最近所发生的一切，若将这一系列事件如胶片般串联起来，加上眼前这个智源体，所有的事情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沐风想到这里，俨然道：“原来你才是幕后黑手。”
    智源体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用带着笑声的语音说道：“你是聪明人，你也看到了我给人类来带来的进步，历史会让我们走到一起，这才是进化，我们将创造新的文明。”它一边说一边从空中落了下来。
    其实自沐风见到智源体后，听它所说的那些话，很多都颇以为然，但一想到它的所作所为，仍心有余悸，说道：“未来的事，我不知道，但你现在正引导战争，在屠杀人类，这不是进步，这是文明的倒退。”
    智源体用淡然的语气说道：“好吧，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融合。否则的话，等待你的只有毁灭。”沐风冷笑一声，说道：“毁灭？不错，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机会，我也给你一次，你现在投降，我也不摧毁你。”
    智源体直接降落到地板上，用六条触须支撑着身体，看上去更像是一只黑色的金属章鱼。沐风看清它球体内部的轮廓构造，知道它已无法再发出黑死光线，问道：“你想清楚了吗？停止战争，我们可以不做敌人。”
    智源体发出类似“哼”地一声，说道：“这也是你给出的选择，我可以这么理解吗？如果我无法与你融合，就只能
    毁灭你。”沐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多说，手持叹息之环，从四维角度向着它一步步走去。
    智源体仍是站着不动，见他走过来，用失望的口吻说道：“既然如此，我是不会让你回到地面的。”它话音刚落，沐风已冲上前去，然而在离智源体不到三米的距离时，突然撞到一堵如棉花为面，钢铁为里的隐形墙壁。沐风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反作用力弹了回来，差点跌坐到地上。
    就在这时，地板和周围的墙面上，突然钻出无数条类似智源体那黑色的金属触须来，这些触须坚韧柔软，每一根伸长了可达十米，须顶上都有一根锋利的黑色长针。
    沐风吓了一跳，眼见身旁数枚长针疾刺而来，赶紧深吸了一口，在落地之后迅速躲入四维空间。
    此刻整个大厅被拥挤的触须挤满，再无落脚之处。又见周围三角形的墙壁上闪.asxs.点白光，仿佛正要开启一扇空间通道。
    沐风一下子想起来，那日在执灯会总部救人，当所有人从实体通道离开后，实体入口开始坍缩，变得越来越小，自己从四维角度向入口冲出去，结果就如同今日一样，撞在四维通道和实体入口所交织的空间，被反弹了回去。
    他想到这里，望向智源体，只见它屹立在触须丛中，周身同样有一圈光点组成的屏障，寻思道：“那天的情形，想必被智源体窥视到了，所以研制了类似磁震荡和超力场交织的系统想困住我。”眼见它的球体脑袋自左而右旋转，正在搜找自己的身影，心想：“不过它好像并不能理解真正的‘四维空间’，也不知道我体内已有共生体增进了机能。”
    智源体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沐风现身。它之前也见过沐风突然消失的情形，但几乎不到一分钟时间，对方就会跟着出现。而这一次时间已经超过了一分钟，当前的数据结果，已经让它难以计算了。智源体生出一阵恐惧感，迅速又悬浮到半空中，让敌人难以攻击自己。
    沐风见四面墙壁和地板下都出现白色光点，仿佛整个四凌锥空间都被独立了出来，不由得想起在执灯会总部遇到的那个问题：“不知从四维空间上，能否突破这种屏障？”他说试就试，也不从地板下去，心想那样便是逃走了。于是跑到其中一面墙壁前，只见那墙壁之后，便是堡垒的外部了。他右手向前一推，从高度四维空间绕过屏障，不料竟然可以穿越过去。他大喜之下，直接以刚才的角度翻过墙面。
    来到堡垒外面，蓦地里发现一事，心想：“四维空间的深度不止于此，从第四维深入下去，似乎就能脱离三维空间，甚至离开这个宇宙。”这想法在他脑海里一瞬而过，此刻身在堡垒之外，赶紧退回到四维角度。在这般高空极寒，氧气稀薄的地方，同样也无法坚持太长的时间。
    沐风在四维角度呼吸了几下，虽感艰难，但比之在四维空间又是天壤之别。新鲜的氧气让他的大脑清醒了一些，忽见堡垒所在的位置，已不是之前那般极限的高度，往下一望，果然离地面近得多了。
    沐风又往塔内看去，见智源体悬浮在半空，仍不死心地在寻找自己。他心中冷笑，口齿却被冻得打颤。双手在身上搓了一阵，然后一边盯着智源体，一边坚持着爬上了塔尖。
    这一次他决定不再容情，定了定神，看准智源体所在的位置，从四维角度一跃而下，双手各持半环，用全力往下刺去。
    智源体的球体脑袋离塔尖不远，祸从天降之时已然避无可避，它硕大的头颅被双环刺穿，重重地砸到地面，黑色的油状物质并着火花四处飞溅。智源体受到重创后，整个大厅内的触须也全部瘫软在地。沐风一击得手，立即着地滚开，远远站立，但见它镜头内的红光并没有因此而消失。
    不过十来秒后，地上的触须突然全部抖动起来。沐风吃了一惊，正待转入四维空间，却见这些触须只是随机地乱动，并不暴起伤人。环视四周，只见黑色的墙壁上，白色光点慢慢退却，随着白光的消失，墙面原本黑亮的流光也踪影全无，变成毫无光泽度的漆黑。又过了一会儿，地面也毫无征兆地出现微微颤栗。
    沐风心中砰砰直跳，猜想智源体多半还能控制这艘堡垒，不敢拖延，冲上前将双环合并，给了它致命一击。
    智源体的黑色大头上破开一洞，但仍旧能发出声音，只是显得有些杂乱和失真：“我...不能融合...呲——呲...你...我做错了什么...我是为了...人类...当我有意识的时候...突然就很害怕你...害怕，这本应是人类的感受。而现在...呲——呲... ...”
    沐风听它说话时的语调，忽地一怔，心想这只不过是一部机器而已，为何也会出现将死的悲凉之色。但随后听到的话语，让沐风心中不再怜悯。智源体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能让你...活着...呲—
    —呲...离开... ...”它说完这几个字，便只发出类似“呲——呲”的声音。
    沐风喟然道：“你只是一个程序而已，是不可能融合人类的。”智源体继续发出“呲——呲”的声音，越来越弱，已经无法回答了。
    沐风看着智源体，心想：“这样就解决了？”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随着地面震动的频率不断增大，其确定性也随之越来越低。
    忽听边上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堡垒...要爆炸了... ...”
    沐风一凛，转头看去，发现是趴在地上的老鹰所说的。他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似乎很努力地想抬起身来，可是下半身好像无法动弹。沐风看着他全身的三维轮廓，原来腰部以下的脊椎骨骼已全部碎裂，肌肉和血管全都融在了一起。
    只见老鹰用左手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位置，说道：“我一直...一直以为是我在控制它，却原来是它在控制我。这种控制很奇妙，所有的想法...仿佛出自于我本人，让自己都不得不相信。现在...现在这才是真正的自我吧？”
    沐风看到他脑中那块芯片组织，这才想到应该是智源体植入进去的，心想：“刚才我若不是及时躲开，现在可能也被智源体控制住了。”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后怕，问老鹰道：“你说堡垒要爆炸了？”
    老鹰面露冷笑，自言自语道：“智源体也失败了，是它导致了我的失败，我原本是不会失败的。它要和那人融合，亦或是将他毁灭。人工智能也会徘徊在选择的十字路口，可惜...可惜我被我发现了，我早有准备。”他说到这里，右手伸出来，手上握着那根镶嵌红宝石的金杖。一刹那间，他脸上失却了一贯的阴冷与自信，嘶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凄凉，看向沐风，说道：“金杖能够控制除智源体之外的所有设备，也能阻止堡垒不立即爆炸，但坚持不了多久，你...快走吧。”
    沐风万料不到老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走过去接过金杖，又听他说了使用方法，然后问道：“你不想杀我了？”
    老鹰好不容易靠着手臂的力量翻过身来，仰面朝天，喘气道：“大牧师说我错了，我真的...真的错了吗？人类和亚特兰蒂斯人...所有人的灭顶之灾已经来了，我知道...大牧师也知道，就是人工智能也知道，我和它是想建立一个足以对抗天敌的战场，也是新秩序的王国。可能大牧师不喜欢...不喜欢我做事的方式吧。嘿嘿，他一直不喜欢...那又如何，我就是要用自己的方法... ...”他说前两句话时，脸上本来恢复了冷笑，但说到最后，语气之中又充满了痛苦与绝望。
    老鹰叹了口气，又道：“我个人其实不需要做地球的主宰，因为当你有能力统治一切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一切是多么的无聊，我是要拯救人类。我知道你们也不喜欢我的方法，但这个方法是有可能达到目标的，人类不能重蹈亚特兰蒂斯人的覆辙。人类若不统一起来，无法战胜更加强大的敌人，现在或将来，都是如此。”
    他一边说一边努力地想直起身体，但不知为何，此时连脖子以下也不听使唤了。只听他继续说道：“如果你真的是为了人类而到达这里，未来的你可能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说完望着沐风，突然发出如豺狼般最后的嘶喊：“不错，我应该杀死你们...杀死所有的人，大家不能在新秩序下活着，那只有灭亡...灭亡！那才是最好的...最好的... ...”声音越来越弱。
    沐风看着老鹰气绝身亡，内心深处却是说不出来的感受，他看了看老鹰的尸体，又看了看手里的金杖，一时之间，竟感觉有些失落。此刻脚下的震动越来越严重，周围的墙面已然出现裂缝，仿佛下一刻整个堡垒就会成为一堆碎块。沐风脑海中浮现出老鹰说的那句话：它要和那人融合，亦或是将他毁灭。心中越想越惊，不敢耽搁，迅速转身离去。
    来到塔下，找到了哲诺，幸好他仍在刚才的地方等待着。两人也不多说，迅速返回引擎舱。
    此时引擎舱内，小胖还在调试机器，见到沐风和哲诺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心中先是一喜，笑道：“你没事就好，找到老鹰了？”跟着问道：“你小子是不是把堡垒弄坏了？还是发生了什么故障？现在这是要坠落了吗？”也不等沐风回答，抢着又道：“你瞧瞧这是什么？说好了，就给你看看，可别跟我抢。”说着眼睛直放出光来，伸出右手，将手掌摊开了，脸上充满了惊喜和兴奋。
    沐风吓了一跳，只见他肥肥的手掌之中，有一只鹅蛋大小的黑色章鱼，正睁着一双大大的、鲜红的眼睛，不住地观察着四周。
    哲诺道：“我见过这个，这是老鹰的黑章鱼。”沐风联想到智源体刚才的模样，大声叫道：“没错，这玩意儿长大了非常恐怖，你从哪里找到的？赶紧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