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有种天生的洞察能力,于危险来临前看透对方关键节点的眼光。南域舰队组成经典的水牛战阵排列,他们一突入战场,左侧的轻型机动舰艇就快速集聚向海族舰队后方迂回,意图在数百公里外包围住海族阵线的侧翼。
此时,少年面对着两个关键问题。一是无法选择战场,由于失去了宇宙海洋这个天堑要道,海族星系既没有防御堡垒,也没有可利用的地理优势,甚至连陨石流星和宇宙粒子流都难觅其踪,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保护海族舰队远离敌人的突袭,地理优势彻底不存在。
二是当前的兵力不足以应付几倍于己的南域舰队,迫使伊贺一方只能将纸面上寡不敌众的兵力组成的单薄阵线弯曲成马蹄形,试图在南域舰队攻击海族舰队阵形的背部之前摆脱对方机动舰队的纠缠。
马蹄形的凹陷处正是天才名将伊贺一方亲自坐镇指挥的旗舰“海鸟”号,紧挨着海鸟号左侧列阵的是海族第十星的矿工组成的重装战舰,这些矿工常年从事体力劳动,身强力壮,在指挥部保证战争结束给他们十年工资的承诺后,顿时爆发出恐怖的战斗力,他们抵挡住了南域机动舰队的冲击,甚至击退了对方的几次攻击,他们坚守阵地,面对敌军巍然不动,迫使敌人不得不继续机动包抄而不能直插海族舰队的侧翼。
但在另一面海族舰队右翼的更远处,u形马蹄战阵的脚部,即最靠近南域舰队的前线,海族舰队的阵形出现一个不断扩大的缺口,这直接威胁到整支舰队的中央部分。那是由易水寒亲自领军的最精锐的亲卫队发起的猛烈进攻,这对海族人来说称得上是致命一击。
一百艘由常年奔走于生死一线的老练海盗操纵的战舰从海族舰队右翼被撕裂的缺口处涌入,甚至已经冲到伊贺一方指挥旗舰的前方,他们攻势如猛烈的大火燃起了一片天,任何时候他们都可能调转方向,与包抄的机动舰队一同夹击海族舰队的左翼第十星矿工分舰队,包围并屠杀这群只为赏金战斗的底层劳动人民。
交战只过了半小时,蓝色海鸟号指挥室内长时间站立指挥的伊贺一方已全身汗如雨下,他的身体和脑力无法支撑这么高强度的作战指挥,他只能在侍女阿音的搀扶下勉强站着。在这个节点上他已经意识到己方的左翼很可能在两边同时受到攻击,如果海族舰队左翼在此时崩溃并且预备舰队来不及支援,那么南域舰队就能向后包围海鸟号并将他彻底击败。
电光火石间,无数的推演方案在伊贺一方的脑中进行着,他可以率领一部分亲卫队脱离本部进行机动,保护自己的左翼免遭包抄,或者选择留在阵形中保持海族舰队中央部分的完整,但他无法做到两者兼顾。
观察着面前虚拟屏幕上己方渐渐破碎的战阵,少年的眼前忽然一亮,他看到突进来的这群海盗战舰实在太靠前,已脱离后方易水寒的本部,导致孤军深入,于是他下令那些将要投入左翼支援的预备舰队从自己所在的本部出击,猛攻突进的海盗战舰。同时他让自己的亲
卫队随时待命,准备配合预备队的攻击,打破环绕左翼的包围圈,并用两支分舰队形成的铁钳将深入的海盗一百艘战舰夹得粉碎。
交战开始一小时后,突进缺口的最精锐海盗分舰队被海族舰队一口口侵蚀,也许最糟糕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擅长营造局部优势兵力的伊贺一方终于放松心情,旗舰海鸟号像星空中最闪亮的明星一样仍然留在战阵中,像灯塔指示着海族战舰的攻击防守,它一方面带领整个马蹄形运转,一方面发布命令。海族舰队上的士兵只要看到如磐石稳固的大本营仍在那里,他们的动力就不会消散。
“我们的损失正在扩大,先锋舰队快要全军覆没了,小五上校请求支援。”司徒明月上前报告的时候,看到易水寒正神情凝重注视着指挥室中央巨大的战术光屏。
“没有支援,最精锐的兵力都给他了,他现在还要支援,打不穿敌人就让他提头来见!”易水寒冷哼一声。
“司令……”司徒明月提醒易水寒镇静下来。
战前的部署会上,她和各级舰长都知道易水寒的作战计划,将先锋小五率领的一百艘海盗战舰作为全军进攻发动的爆点,同时位于右翼的机动舰队包围攻击敌人的左翼,敌人在机动时必然会在战线上留下缺口,则先锋舰队通过这个缺口切入海族舰队阵线。
切入海族阵线这个任务成功完成了,但却完成的有点过度,导致先锋舰队完全脱离后方大本营,而没想到的是敌方统帅恰恰抓住这个间隙,将计就计消灭了孤军深入的先锋舰队。
“敌军统帅换人了,一定是那个伊贺一方来了!”易水寒眼里露出兴奋的光,“这样才有意思,既然你想用局部优势兵力一口一口吃掉我,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胃口了!”他转向身后的幕僚,蕴含杀意的声音响起:“准备下一阶段作战方案,阵型变成标准半月形,跟他们打消耗战,耗死他们!”
“你的兵力是我的三分之一,我就不信我一艘战舰换你一艘,耗不死你!”易水寒心中这样想着。
“这正是我最担心的情况,南域舰队摆出战阵打起了消耗战,而我们又是本土作战,身后就是我们的家园,我们不能倒退一步,只能在这里死战,局势再次不利了。”伊贺一方叹息一声。
“司令,侦察舰发现敌人后方出现一支舰队,据我们的特工报告是南域第三舰队总司令苏暮率领的亲卫队到了!”一个通讯兵进来报告,声音透出惊恐。
“那个苏暮吗?与华沙莱因哈特齐名的苏暮?”伊贺一方喃喃道,“真的要失败了吗?回天无力了吗?”
他揉了揉太阳穴,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导致的疼痛针扎般袭向那里,就像头上顶着一个沉重的铁锅,越来越重,一阵阵晕眩感从心底直袭脑中的血管,他后背的衣服已被如河流般的冷汗沾湿。
“战争之神啊,再给我一点时间吧!给我打完这场战争的时间,求求你了!”伊贺一方只感觉眼前突然一片模糊,踉跄两步向前扑倒。
“少爷!”
“司令!”
无数人焦急的声音响起,无数道身影向这边奔过来。
“好黑啊!”伊贺一方努力摇了摇头,挥了挥手,似是想把眼前的阴影赶走,但是极度的疲累不断袭来,随后他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好累啊,真想一睡不醒!”他慢慢闭上眼,耳中似乎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叫他。
“是谁在呼唤我。”他努力睁开眼,却感觉眼皮沉重如铁,那呼唤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温柔。
“方儿,你又玩游戏,功课完成了吗?”一个穿着和服的美妇来到书桌前,温柔的眼神中含着责备的蕴意。
“妈妈,功课太简单了,我早就做完了!”七八岁的小男孩将桌上的作业本高高举起,期待着母亲的表扬。
“我就知道我的方儿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美妇抚摸着小男孩的头发,脸上展现如暖风般的笑容。
那是小男孩最后看到妈妈的笑,那比夏夜的月光还温柔的笑,美得惊心动魄。
那天他们乘坐的飞船坠入星海。
“方儿,妈妈不能再陪你了,以后你要好好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伊贺一方脑子回荡着这句话,妈妈最后的遗言。
蓦然他睁开眼,看到面前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正抽泣着,他抬起手拂去少女脸上的泪,笑道:“阿音,你怎么又哭了,从小就这么爱哭,真是一个爱哭鬼!”
“少爷,你……你醒了!”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阿音顿时高兴叫起来,紧紧抱着少年的胳膊,生怕他再次倒下。
“你这个样子离开我,怎么嫁人呢,以后可不能再哭了!”少年温柔看着陪他一起长大的侍女。
“我不嫁人,我不会离开少爷的!”少女羞红着脸低声道。
“好想看到你穿着嫁衣的样子,那一定很美吧!”伊贺一方叹息一声,脸上忽然展现一丝不正常的殷红。
站在旁边的宫本藏看到少年如天边晚霞的晕红色的脸,深深皱起了眉。
少年却迎着他的目光,露出初次见面时那种调皮的笑,道:“宫本师父,我还记得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呢,多谢你这么多年守护我。”他顿了顿,脸上的笑转为一丝凄然,声音越来越弱,几乎不可闻:“我……我就要走了,从今以后你就可以去宇宙的另一边了,弟子很遗憾不能跟你一起去……”
“真的好遗憾啊……”伊贺一方望着战舰天窗那耀眼的星空,那越来越近的人造行星,缓缓闭上了双眼,这是他在这个世上所做的最后一个动作。他的意识从透明到漆黑,终于陷入彻底的深渊中,意识失去的最后一刻,他听到那温柔怀念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那梦中的熟悉身影向他走来,对他张开温暖的怀抱。
联邦历一月三十日海族十二星标准时间晚上八点十五分,伊贺一方的生命在十七岁零八个月的时候终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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