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时间在案牖间匆匆而过,八月十五日,天朗气清,凉爽宜人。长安城里金菊遍地,桂花飘香。满城修士与普通人,在这金色时节里各有各的乐趣。大人手里提着菊花酿,笑呵呵地看着孩童手里捧着桂花糕,在街上追逐打闹。
宽广的朱雀大街,在这个秋日的午后被清理出来。长安人见多识广,知道又有神仙中人前来石门宗拜山,而且早在几天前就已经通知了大家,所以并没有造成百姓的不便。其实石门宗营建长安城多年,修士来了又去了,只有普通百姓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听着那些神仙中人说起外地又是天灾人祸,又是妖孽横行,长安人是打心眼里感激石门宗的仙人们建立的这块净土的。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石门宗大长老商震,率领石门宗众人出长安南门十里,迎接凌霄派众人。商震身后各宫弟子依次而列。
无极宫大弟子赵开,二弟子肖温率无极宫众人站在中间。碧游宫弟子宋守仁,风守信和言守拙站在无极宫左侧。扶摇宫大文敏和三弟子陈落芳率扶摇宫众弟子站在无极宫右侧。扶摇宫二弟子秦红玉在外游历,尚未归来。守一宫大弟子石子铭驻守幽州脱不开身,二弟子范威和三弟子邹育康出任接引使,率人在百里之外迎接,所以守一宫无人在列。另外还有数十长老站在末尾,迎接阵容堪称豪华。
商震今日身着杏黄色道袍,站在队列最前方。此刻,这位石门宗位高权重的大长老,脸上浮现一丝不耐烦。因为,早已超过了约定的时间了。
就在商震脸色越发不耐烦的时候,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团云雾,并且迅速靠近。然后,只见一座巨大的云阙铺天盖地而来。云阙前方平台正中央安放一台几案,几案上摆放着香炉水果和酒具。一位须发皆白的威严老者,身着玄色道袍跪坐在几案前。
老者身旁,左右各侍立着一对中年夫妇,两个中年男子都与老者有着几分相似。两个中年妇人容色姣好,神态从容,气质端庄。此时,两个妇人的目光,正看向老者几案两侧的一男一女两个少年,而那赵莹儿赫然正攀着老者的左臂撒娇,老者更是一脸宠溺的抚须而笑。老者右边的男孩,面若敷粉,剑眉星目,神态中有不加掩饰的据傲。此时却小心翼翼地为老者面前的酒盏中添酒。
距离几案十余丈的两侧,各排列着一队盔明甲亮的卫士,这些卫士个个气度俨然。
云阙的主体建筑,是一片庞大的宫殿,整座宫殿古朴大气,矗立在老者身后,给人一种坚固挺拨的冲击。从云阙宫殿窗口,偶有人影一闪而逝,显然,整座云阙里,不只这眼前所见的数百人。整座云阙蒸腾着浓浓的灵气,令天地灵气共鸣而靠近,远远看去详云滚滚。即使近在眼前,亦令人有缥缈之感。
云阙两侧,又有百余修士骑乘猛禽随行护卫。前去迎接凌霄派的守一宫弟子,面色阴沉的御剑飞行在猛禽远处而不能靠近,显然,这座云阙的最外围,还有阵法守护。
云阙从空中滚滚而来,在距离石门宗众人一里之地降落。商震打起精神,一边招呼几名弟子回宗门汇报凌霄派的庞大阵仗,一边率众迎上前去。
在商震向前迎去的时候,从云阙那庞大的宫殿里又走出近三百人,为首的五、六个人,相貌从中所到老年都有。两队人马相互见礼,稍作寒喧之后相互介绍。老者正是当今凌霄派掌门,赵野王。两个与赵野王长相相似的中年男子,一个是赵莹儿的父亲,赵野王的长子赵承业。另一个是赵野王的三子赵承嗣。那神色据傲的男孩,是赵承嗣的幼子,赵莹儿的堂兄赵宗佑。两个中年妇人,均是修真世家出身,其中赵莹儿的母亲是王氏,赵宗佑的母亲是卫氏。最后率众走出宫殿的几个人,都是凌霄派的长老,而且都姓赵!
相互介绍完毕之后,日已西斜。
赵野王抚须打量着近在眼前的长安城,侧首对商震道:“人说长安气象甲天下,刚才在云阙上极目远眺,八水绕长安,坊市如棋盘,果真气象不凡啊!”话音未落,赵野王神色一变。刚才的一瞬间,自己神识探向长安城的时候,自长安城里,有数道神识向自己扫来。然而赵野王身后的两个儿子和孙子孙女却没有察觉到丝毫异常。赵野王心中又一凛,连忙收回神识,再不敢轻举妄动。
商震落后赵野王半个身位,闻言哈哈而笑,满身的沧桑都驱离了几分:“能得赵掌门一赞,石门宗上下几万年来的辛苦,总算有所安慰了。”
然后商震挥手,一台寻常大小的车架,自长安城门口似缓实快的驶来眼前,后面跟着十六辆副车!
赵野王看着驶来为首的车架,脸上难掩震惊。那座车架,被六匹银白色的独角龙马牵引,龙马的独角上,隐隐有电弧闪烁。而且,牵引绳明显也是宝物,其上光华流转。
最令赵野王一惊的是那座车架!那是辂车!
辂车车身由雷击木打造,车上的伞盖帷幔由睚眦皮炼制而成,伞柄是睚眦脊椎骨打磨炼制,其他如椅、轼、轴、辐、辕均非凡品。
辂车驭手跳下车来,其余十六个驭手动作整齐刬一的跟着跳下车。辂车驭手是一个英气勃勃的年轻男子,只见驭手向商震施礼道:“弟子雷被参见师父。弟子架掌门座架“睚眦大辂”已前来,请师父指示。”
商震心中得意,示意雷被退在一旁,在雷被躬身施礼后,神色谦和地向赵野王道:“赵掌门,这架马车是我家掌门师兄的座架——睚眦辂车,我家师兄这几千年来也难得乘一回辂车,这次在下前来迎接赵掌门,总算混了个副座之位。”说着延手邀请赵野王上车。
赵野王抬脚上车时,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众人神色各异,凌霄派不懂这架辂车之人依理懵懂,而清楚辂车来历者,个个脸色难看。
这架辂车,可不是石门宗好大喜功,花费大代价自行祭炼出来的。这是两万年前,在两界山大战时,从古妖手里夺回来的。确切的说,这是石门宗掌教道一真人的师父离石真人,与古妖浴血奋苦战的战利品,至于凌霄派众人脸色难看,是因为赵野王与离石真人属于同辈,而凌霄派从来没有过组织大军与古妖作战。在边疆与古妖作战的凌霄派弟子,人数寥寥。
而石门宗众人,特别人前去百里相迎的守一宫众人,只觉一下子扬眉吐气。云阙石门宗也有,而且还不少。因为云阙储量广大,一座云阙能运送上万大军。到了战场上,云阙又是一座移动的城池,在战略要地,来不及建筑城池的时候,往往要最先安置云阙。只是石门宗的云阙,不如赵野王的华丽。
赵野王坐上辂车主位,商震陪坐副位。凌霄派其他人,按身份被请上副车,每车都有一位石门宗弟子居副座陪同。雷被口中一声呼嘯,六匹龙马开始迈动脚步,向着长安城驶去。
赵野王看着前面架车的雷被,问商震道:“这个少年郞,是商长老的弟子?”
商震道:“是的,是在下的关门弟子。前些年闭关中途出关心烦意乱,出关收了他之后竟又莫名其妙的好多了,再去闭关时一切都水到渠成。”
赵野王暗自一叹,石门宗短短十多万年竟已经有了如此气候,而最令赵野王惊异的是,石门宗那强大的传统。
作为百万年宗派的掌门,赵野王能得到很多隐秘的消息。比如,赵野王知道,石门宗那位最具争议的祖师,文华真人,一生止步于洞墟境。而当时,石门宗还有数位大乘境的老祖健在!更令赵野王不可思议的是,文华真人的弟子,离石真人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境界实力都是高于文
华真人的,可离石真人直到文华真人道解,才继任了掌门之位。
这在凌霄派根本不可能发生!凌霄派哪一次大位之争不是伴随着腥风血雨?自己虽然身为掌门,实际上并不能对一些事情做到一言而决。
赵野王也曾想过,组织兵力,前去边疆参战,但是宗门长老苦口婆心地前来劝慰,说什么都是至亲血脉,不忍看到后辈惨死。
赵野王听到这样的话惨然而笑,去边疆的时候,就是血脉至亲,争大位的时候,又有谁想过大家都是血脉至亲!
而且,赵野王以眼角余光看向商震。“石门宗的大长老乃大乘境中期境界!”赵野王心里道。赵野王还知道,石门宗四大宫首座都是大乘境!再加上隐世修行,等闲不会现身的那些石门宗长老、太上长老,或许还要加上几位老祖。想到这里,赵野王心里一阵沉重。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大乘境,是耗费的无数天材地宝生生于百年前堆出来的,这百年来一直在稳固境界。
众所周知的,境界需要自己领悟,用丹药硬推上去的境界,与自身悟出的境界不可同日而语。石门宗前来迎接自己的亲传弟子里,有好几个都在纯阳境,特别是碧游宫大弟子宋守仁,威震幽州上千载,如今虽只是纯阳境,却令自己都隐隐有所忌惮。
赵野王心里叹口气,“凌霄派,全靠着凌霜祖师的威名在硬撑啊!”
辂车曾经属于古妖,且是睚眦皮骨所制,所以车厢里有高明的阵法,空间非常巨大。而车底板上隐隐传来雷击木特有的雷道真意,令赵野王都忍不住想要就此沉沦。
商震是靠着自己的领悟入的大乘境,所以丝毫不受雷道真意影响。相反,雷道真意还能助自己的大道更加凝练。只是辂车已经驶进长安城,商震需要向赵野王讲解长安风物。
只听商震道:“赵掌门也知道,单只靠石门宗的力量,很难支撑起边疆那种动辄上千年大战的消耗。所以,自四万年起,文华祖师开始营建长安城,历四万年时光才有今日规模。只是长安城百年的收息,就可以支撑边疆千年战事所耗,如今想来,当年的文华祖师当真是高瞻远瞩啊!”商震感慨道。
尽管早就听闻长安城多么不凡,凌霄派也有意建一座自己的城池,但是听闻商震的解说之后,赵野王立即从自己的心神里挣脱出来,一脸不可思意地请商震详细解说。
商震道:“赵掌门刚才也说起了“八水绕安”,但是绕长安的八条河水都是从石门宗流出来的,不可避免的会携带着灵气。营建了长安城之后,这八条河水出用于灌溉农田,种出灵米以供我辈食用,灵米可比丹药令人放心啊!”商震意味深长的看赵野王一眼。
“再在长安地下种上灵脉,布下聚灵大阵,吸引天下散修前来修炼,石门宗征战多年,有很多功法秘籍存放在长安城卫府,以此来吸引散修并将其编入军伍。如此一来,即便经历的惨战,石门宗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死伤殆尽了!”商震悠悠道。
赵野王闻言呐呐,实际上,以前没有长安城之前,石门宗每一次与古妖作战之后,都会被蜂涌而来的天下修士围攻,以期从石门宗得到好处。特别是石门三大圣法,可以从炼气境一直修炼到大乘境。这样的功法,凌霄派只有一部,而石门宗有三部!
正在赵野王沉思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娇斥:“败类!”
赵野王回过神来,却是已经到了石门宗山脚下。石门宗道一真人率众下山迎接,远远地正在拱手微笑。赵野王赶紧下车回礼,而后看向自己的孙女,刚才的娇喝,正是来自自己的孙女赵莹儿。
顺着赵莹儿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两个少年人,同时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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