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那时年少 第六章 守一宫里的烧烤

    第六章
    宋守仁心情复杂地回到碧游宫向杨勉复命。
    杨勉等人已经移步偏厅，几人都在。杨勉与柳仪隔案而坐，柳仪仍然气鼓鼓地不说话，杨勉皱眉沉思，孙伯正在给杨勉的茶杯里续水。风守信与言守拙正在商议着处理公文。看到宋守仁走进偏厅，大家都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风守信看着宋守仁空荡荡的身后问道：“大师兄，小兄弟没跟你一块回来吗？”
    宋守仁道：“小师弟和李缺被判前往工殿炼制仙剑，他想明天和李缺一起动身，所以去了守一宫，今晚不回来了。”
    杨勉睁开眼睛道：“他是不敢回来吧？”又道：“哦，李缺昨日猎杀了一只灵鹤，他跑去吃肉了。”
    柳仪却诧异道：“炼制仙剑？这算什么惩罚？”
    言守拙接口道：“是啊，对小师弟来说最历害的惩罚应该是解读蚀文吧。”
    蚀文据传乃是人族文字之母，在人族尚未有文字之时，远古先民体悟大道，将自己对大道的理解以这种符号记录下来，往往寥寥数笔构成一个似文似图的符号，在他人看来有如天书。在文字出现之后，历代都有人对蚀文重新解读，至今没有尚没有一个权威的标准。但是历代解读蚀文之人，很容易在解读过程中感悟出新的东西，从而更亲近大道，这也成为时下修道之人的一种修炼手段。
    宋守仁找个位子坐下，对杨勉道：“上个月小师弟在通政殿领取了宗门任务，前往岐山猎取二十张火狐皮。结果小师弟在传功殿，取了一本关于结丹的修炼感悟抄本，然后在岐山山口以这部抄本，跟进山历炼的散修换来了二十张火狐皮回来交差。而这部抄本引起一场小小动乱，伤亡数十人，还是在外历炼的弟子费尽周折才调察清楚，这才上报宗门的。”
    杨勉“嗯”了一声，显然早已知道此事，开口道：“骈儿怎么说的？”
    宋守仁道：“小师弟认为自己没错，反而是通政司颁布的任务有问题，因为通政殿没有明确要求那二十张火狐皮要自己猎杀。”
    风守信和言守拙直接呆了，心想竟然还可以这样。
    杨勉问宋守仁道：“昨日骈儿前往城南除妖，做的如何？”
    宋守仁若有所思道：“小师弟将那野猪活捉了，卖给了一品居。小师弟说活的妖兽能卖到好价钱。”
    风守信和言守拙对视一眼，同时心里想到“果然没有杀掉野猪。”
    杨勉考虑再三道：“为师打算让骈儿去守愚那里历练，守仁以为如何？”
    宋守仁看一下柳仪的脸色，思索一番道：“弟子认为不妥。小师弟不愿杀生是因为心地善良，弟子相信小师弟下山历练之后会有改变的，毕竟师父身为战殿长老，主持整个石门宗的对外战事，小师弟对将来上战场是有心理准备的。”
    杨勉道：“那你说说，骈儿该去什么地方历练？”
    宋守仁沉吟道：“寻常修道之人一生只能结丹一次，我等亲传弟子对所结金丹不满意时，是可以将金丹碎掉重亲结丹的。但是碎丹之后为了将来无后顾之忧，宗门为我们提供了洗丹水。既然用了洗丹水，那么就应该下山搜集洗丹水的原料。”
    宋守仁说到这里，杨勉眼前一亮，柳仪的脸色也一下子缓和下来。杨勉见妻子脸色好转，当即道：“好，就让骈儿去寻找洗丹水的药物”。
    柳仪迟疑道：“可一份洗丹水要用到七十多种药物，这些药物骈儿恐怕看到都认不出吧？”
    宋守仁道：“前日听文敏师妹说起，炼制洗丹水的灵药其他都好说，唯“血菩提”、“还魂草”和“天候水”宗门所存不多了。”
    杨勉道：“天候水确实不好找，就看他的机缘吧。”
    柳仪此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寻找这些药物虽说也有危险，但是修道之人每走一步都是危险重重，更何况柳仪也知道一
    味宠溺反而是害了杨骈。当下道：“李缺也要下山历练，让他们一起吧。”
    杨勉点头同意。
    杨骈尚不知道自己下山的任务已经确定下来了，此时与李缺一起回到守一宫刚在李缺房里坐定。仆役送上茶水后已经退下，杨骈问李缺：“这次你捕杀的灵鹤应该吃起来不错吧？”
    李缺道：“当然了，这次我抓的是一只幼鸟，肥美鲜嫩，比我们第一次吃的那只好吃多了。”
    杨骈吸溜一下口水道：“可还有剩下的？”
    李缺起身向外探视一下，回身贼兮兮地关上房门，从腰上乾坤袋里取出犹带血迹的半边灵鹤，可以看得出，这是李缺特意为杨骈留下的。杨骈喜吃烧烤乃是心中执念作崇，而李缺吃烧烤实在是个人嗜好。
    当下二人催动法力，以手刀将鹤肉分成数块。每人拿起一块鹤肉放在掌心，自掌心涌出柔和的火焰各自炙烤，更让人无语的是，二人各自从乾坤袋里取出各种调料，一边烧烤一边撒佐料，间或从对方调料里捏一撮扫在自己的肉块上，竟是格外娴熟与专注。两人掌心里淡蓝色的火焰被控制地恰到好处，鹤肉悬浮在各自掌心里缓缓翻转。两人时刻关注着肉块的火候，以致于没能发现有人在窗外已经站了良久。
    正当鹤肉烤熟，二人眼中喜悦满满之时，李缺的房门被人打开了，二人脸上的喜色尚未退却看向来人。只见一个相貌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踱步而来，身后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英俊少年。进来的两人，杨骈和李缺都认识，中年男子正是李缺的父亲，守一宫首座、刑殿长老李诺。其身后的少年是李诺的小徒弟，李缺的小师弟花乃容。
    李诺一言不发，走向主位坐下，杨骈和李缺大气都不敢出起身行礼。李诺不吭声，杨骈和李缺就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动弹。李诺掌刑殿，既要处理宗门内部事务，还要监管军法，在整个石门宗里威严素重，即便作为儿子的李缺平时也不敢造次。所以寻常人在李诺面前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李诺从小把李缺拉扯大，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很上心的，而杨骈与李诺生于同年，自十二岁上两人相识以来竟好似亲兄弟般，此二人几乎同时得了自己和杨勉两人的教导。
    看着在自己面前如鹌鹑一般乖巧的两个小子，李诺心里一阵腻歪，要说最不怕自己的小辈，整个石门宗里只有这两个小子。
    当然李诺心里其实很是惊异。刚才在窗外下意识地以神识探视，杨骈和李缺对道法的运用，令他都止不住动容。虽然二人将道法用在了如此可笑的事情上，但就精纯和细致入微而言，在这个年龄上实属难能可贵，至少比起自己当年在结丹境上的表现要好的多。
    李诺指着鹤肉淡淡开口道：“不要再假惺惺地了，谁能跟我说说，这是什么？”李缺和杨骈低垂的头不敢吱声。
    李诺道：“若非房内飘出的气味，本座竟不知自己的儿子刚刚因为此事获罪，转头来仍不知悔改。”
    杨骈低道：“李师伯，此事是弟子的错，是弟子要求在房内烤肉的。”
    李诺喝道：“在房内烤肉不对，去别的地方烤鹤肉就没错了吗？你们不知道灵鹤是我们的座骑吗？”
    李缺道：“孩儿知道，只怪孩儿一时嘴馋就没想那么多。”杨骈和李缺都知道，李诺是一个很方正且刚愎的人，积极认错反而能获得李诺的好感，会被认为是知错能改，不然的话，李诺身为刑殿长老，不能说言出法随，但是处理自己儿子的同时牵连到别人，到时候师父杨勉都不好发作。
    当下杨骈诚恳道：“是弟子道心不稳，不能抵御外物诱惑，接下来定和李缺相互抵砺，不再犯这样的错误。”
    李诺平息一下问道：“育康对此事是怎么判决的？”
    杨骈立刻感到大事不妙，抢先道：“回师伯，李缺猎杀灵鹤，邹师兄判李缺前往工殿炼制十把玄级中品仙剑。弟子因为前一阵子
    执行宗门任务不力，被判了同样的处罚，弟子一定痛改前非，以后认真完成宗门任务。”
    李诺“嗯”了一声，道：“等你们炼完仙剑之后，前往镜湖给灵鹤投食一个月。”见杨骈面有难色道：“怎么？你有意见？”
    杨骈弱弱道：“弟子是因为别的原因被罚，和李缺犯的事不一样。”
    李诺道：“你们烤了鹤肉，难道不该受到处罚？”
    杨骈为难道：“可是下个月淩霄派前来拜山，弟子和李缺要侍茶，而且我们二人最近都在准备结丹，这炼制配剑需二十多天，又给灵鹤投食一个月，影响修为啊师伯。”
    李诺不容置疑道：“侍茶期间，处罚顺延，等凌霄派人离开后继续受罚！”
    杨骈无耐道：“是，弟子错了，该当受罚。”
    李诺起身，冷冷地看一眼案几上的鹤肉，甩袖离开。
    李缺和杨骈在李诺走后，沉默一阵李缺道：“又是花乃容告的密！”
    杨骈道：“不至于吧，以你我这些年犯的事，根本不在乎再加一笔，这叫债多不愁。”
    李缺道：“但总有自以为是的人，耍一些小手段想要积毁销骨。”又道：“你该知道有仙根这种说法吧？”
    杨骈道：“知道啊，我的仙根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属于传功殿里接引师兄看到之后，要不要带回宗门看心情的那种。”又疑惑道：“你的仙根比我强，但没必要专门揭我伤疤吧？”
    李缺道：“花乃容是极品仙根，千年难遇！”
    杨骈悚然动容。
    李缺道：“我爹在新弟子入门时发现了他，自花乃容入门第一天起，就一直跟着我爹，至今仅两年就已经筑基初期了。”
    杨骈沉默。自己自六岁学修道理论，八岁灵动开始修炼，十二岁上炼气圆满，直到今天十八岁了，才筑基圆满。跟花乃容比起来，当真连比的信心都没有。极品仙根的天赋实在令人望尘莫及。
    见李缺情绪有些低落，杨骈安慰道：“任谁看到好苗子都会动心，你一向调皮，而花乃容只要表现的乖巧，你爹喜欢他也没什么。”
    李缺欲言又止，踌躇良久道：“最近我爹总拿花乃容和我大师兄比，能比的只是天赋，但我还是隐隐有点不安。”
    杨骈大惊失色，李缺的大师兄石子铭乃是和宋守仁比肩的人物，幽州大都督自宋守仁离任之后就由石子铭接任。虽说石门宗领地和古妖领地，在漫长的边境上彼此犬牙交错，但幽州乃是与古妖接壤的三大雄关之一，其他如咸阳，龙城都是由长老坐镇。可见石子铭和宋守仁的地位是和长老比肩的。
    石门宗为了防止“家天下”，自伏旻祖师起就立下教规，石门宗掌教之位由在任掌教于各宫弟子中挑选栽培，通过历练和考验之后，由四大首座和长老殿各长老推举，并且掌教必须是出家人。
    各宫首座必须师徒相承，首座之位向来由大弟子接任。当年杨勉以七弟子身份接任碧游宫首座，是这十多万年来不多的意外。若守一宫因首座之位发生内耗，杨骈简直不敢想象。
    杨骈深吸一口气，道：“你我只是小人物，连受处罚都要任人摆布，我们且相信大人物们的智慧吧。”拿起已经放凉的鹤肉递给李缺道：“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长身体，早日结出极品金丹。”
    李缺接过鹤肉咬了一口，听到杨骈的话怒道：“我们守一宫历来只要上品金丹就够了，跟你认识之后我都洗丹洗了三次了。”李缺吼道：“三次啊，这种非人的折磨我原本不用经历的！”
    杨骈拍拍李缺后背，帮他顺顺气道：“咱俩谁跟谁啊，以前你爹罚你的时候总会捎上我的事就不提了，实在难以一一列举。但是就在刚刚，你爹又捎上了我，可见我们总要一起受罪的。按我师父的话说，要想不再受罪，就尽快结出极品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