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蓉嗔道:“姐姐这就是取笑我了,我也没有旁的好相送,摘些花儿朵儿的,还是宫里现长的东西,慧慧不嫌我这个姨娘寒酸就好。”
连乔笑道:“她怎敢嫌你?她连我都还不认得呢!好歹等她长到一岁,能叫人认人了,你再来特意讨她的嫌不迟。”
两人一路说笑来到偏殿,正要见见那对话的主角,谁知四处不见楚珮的踪影。摇车倒是好端端在那放着,可是绛红色的襁褓连同那白玉团子似的小女娃却都不见了。
还不会爬的婴孩当然不会自己溜走,连乔不禁慌了神,扯着嗓子唤几声,亦不见人答应。她额上的冷汗不禁滚滚而下,倘若楚珮出了什么事……
映蓉劝道:“姐姐莫急,怡元殿就这点大,总能找到小公主,不过……紫玉人呢?”
乳母们或许疏忽懒怠,但紫玉可是最勤谨的,就算她如今不良于行,凡事也该多看着些,不该任由小公主到处走动——她根本还不会走呢。
绿珠帮着叫了几声,亦无人搭理,总算她眼尖,在内室逮着一个小丫头问道:“小公主往哪里去了?还有紫玉呢?”
丫头的面上有些怯怯的,“黄昭仪才命人过来,将小公主抱去昭阳殿了,紫玉姐姐不服,遂跟去理论清楚,如今也不晓得是何情形。”
映蓉与连乔对视一眼,耐着性子问道:“黄昭仪何以敢擅自将小公主抱走,你们也没拦着她吗?”
丫头的头垂得更低,“说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奴婢们怎敢拦着……”
连乔越听心下越是凉了半截,本以为太后对小公主不闻不问也就罢了,没想到连她的抚养权也要夺走,还是因为她插手楚晖的事,太后因此不悦,所以才想略施薄惩?
可是对一个母亲而言,夺走她的孩子便是夺走一切。
映蓉见她脸色煞白,唯恐乱了方寸,忙劝道:“姐姐别急,凡事总得有个说法,咱们且去昭阳殿看看才是。”
连乔经她提醒,忙命人备上辇轿,和映蓉一道,匆忙去往昭阳殿。她心下乱极,连往日的好脾气也没了,嫌轿夫手脚太慢,接连呵斥了他们几声。
映蓉默默看着,面上惋惜亦是怜悯。
到了怡元殿门口,紫玉不出所料果在这儿,扶着铜环上一个突出的兽头,正在同黄昭仪的侍女暮雨据理力争。
连乔下了轿,冷声唤道:“紫玉。”
紫玉惊喜的回转身,那条未痊的伤腿险些旋倒,连乔忙命人扶上一把。
暮雨亦皮笑肉不笑的福了福身,“婕妤娘娘。”
她见到连乔,面上却无丝毫惧怕,可见她是胸有成竹的,对于连乔的质询亦是坦坦荡荡——或许黄昭仪也是这般。
紫玉委委屈屈的说道:“主子,暮雨姑娘不许奴婢探视小公主。”
暮雨再度恭敬的福了福身,声音平静得像一方镇纸,“昭仪娘娘吩咐过,小公主年幼体弱,尚需静养,闲杂人等不必打扰。”
连乔眼中寒意凛冽,似凝结多年的冰川,“本宫是小公主的生母,也不能亲自探视么?”
她打量暮雨或许另有一番说辞推脱,谁知此女答应得倒干脆,“婕妤娘娘自然是不同的,随时过来皆可。”
她比了个请进的手势。
连乔毫不客气的挺身而入,紫玉绿珠亦忙跟在她身后,绿珠还狠狠地剜了暮雨一眼——暮雨脸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见有恃无恐。
昭阳殿的暖阁之中,黄淑慧穿着一声簇新宫缎,正咿咿呀呀的抱着小公主,几个乳母皆环伺在她身侧,还是从怡元殿带来的那些。
黄淑慧见到她似乎毫无龃隙,反亲切的唤道:“妹妹来了,原想着同你说一声的,偏你那会儿不在,我便自作主张将慧慧抱来了。”
连乔心头如在淌血,面上仍保持客客气气的笑容,“正是,姐姐何时讨要了小公主,我竟懵然不知。”
她这话已然暗含讥讽,黄淑慧不会听不出来。她顿了一顿,笑道:“妹妹来宫中日子尚浅,许是不知历朝定下的规矩。若生母身份太低,则皇子或公主需交由九嫔以上的嫔妃抚养,为的也是陛下的子嗣能得到更好照顾。并非我存心剥夺妹妹的骨肉至亲,实是宫规如此。”
连乔慢慢说道:“姐姐觉得我很好骗么?若宫规如此,何以不在我诞下公主之初便提出此事,反而是在我抚养公主数月之后。姐姐的心也太冷了些,真真要我们母女分离。”
接触到她刀锋一般冷锐的目光,黄淑慧不禁有些不大自在,但事情已经做下,她自没有将公主拱手相让的道理,遂笑道:“妹妹有闲心同我置气,不如去求一求太后,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我一个小小的昭仪能做什么主呢?”
黄淑慧向太后提出抚养公主时,其实心中也带些侥幸心理。她知道自己与孙太后算不上亲近,在宫中也向来说不上话,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谁成想孙太后却很爽快的答允——现在看来,孙太后与连婕妤的嫌隙真是不巧,但凡能叫连乔不痛快的事,孙太后都乐于成全。
虽则黄淑慧的本意并非针对连乔。
连乔看着躺在黄淑慧怀中的楚珮,小女娃安安静静,不吵不闹,不论何时何地,她总是这样的乖巧。
就是这一点最叫连乔心痛。楚珮还这样小,什么都不会认,什么都记不得。也许再过几年,她就会将黄淑慧视作自己的至亲,而忘了连乔这位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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