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心道:“这又是一个被神仙丢进戏文里的人吧?”
万郎君说着说着,话锋一转:“不对呀,这种返魂复生的故事,我听过好几件,那些人一旦复活,都是寻死觅活地找原来的家乡,想恢复原来的身份。如果顾影也经历了这等奇事,她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接受自己的身份呢?”
阿光暗暗咋舌:“我爹爹不愧是在戏文里长大的人,如此见多识广,都找出规律来了。”
万鸿博听得直皱眉:“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些复生啊,夺舍啊,是闲人以讹传讹也未可知。”
阿光却推波助澜:“爹爹说确有其事,我也在书上见过些前例。娘亲可别不信,这世上怪事还多着呢!”
万鸿博不屑:“你们男人家,就是没有家业的负担,一群手帕交闲着无事就传这些神神鬼鬼的话儿。跟你们讲这些,都辱没我读过的书。”
万郎君也不服:“我读的书,难道比你少了么?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人要常存敬畏心!”
一家人由此岔开了话题,说起另外的事。
阿光自然懂得点到即止的道理,丢出这个话后,却也不着急,且等它留在娘亲心中,慢慢酝酿。
次日一早,赵德亭登门拜访。
万鸿博有些奇怪:“德亭先生何事忧虑?”
赵德亭脾气好,即使着急,语调也很轻柔:“师姐可记得,我曾说过要送个弟子给你?”
“说了,还不止一遍。我等着呢。”
“唉。”赵德亭皱着眉道,“我觉得不太好。本来京城传信来说,预计这个月,人就能到河东县,可现在已经下旬了,没有见人,也没有消息。”
万鸿博不甚在乎:“说不定是年轻人贪玩,在路上流连。”
“怎么可能呢?我堂姐言道,那位小姐一心求学,听说能通过引荐,拜到你的门下来,便立刻收拾行装上路了。”
“京城人心险恶,你我所经历的,难道少了?”万鸿博冷着脸道,“人人都很会做表面功夫,在朝堂上不是为国为民,而是拉帮战队,无趣得很。若不是你一心推荐,我可不愿和她们这些京城的官宦子女打交道。更何况是顾氏晚辈,我现在听到这个姓氏就反感。”
“虽然这两家出自同宗,但关系已经远了。”赵德亭劝道,“均州顾氏都是清流之辈,此女也是后辈之中的翘楚。若不是块好材料,我姐和我也不会把她带到你面前啊。”
万鸿博想到昨天的事,忽然笑了笑:“老赵,你看谁都是好材料。你现在的眼光,我可不敢相信了。”
赵德亭一愣:“什么啊?”
万鸿道:“昨儿早晨,你遇到顾家那混账东西,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你如今是脸皮厚,还是修养好?对着那块烂泥,都能夸出朵花来。后来她耀武扬威地跑来跟我说,她要拜到我名下来学文章,因为你都看得上她,我肯定更看得上她。”
赵德亭听她口气中多有讥讽,面上有些挂不住:“学生若有心向善,自然是好事,需要鼓励……”
“得了吧,你的学生,都被你鼓励得无法无天。”万鸿博口气不善,“换了我来教,戒尺都打断一箩筐。”
赵德亭一笑:“我的学生,各有各的好处,我看了谁都喜欢,才不会交给你摧残。”
“玉不琢不成器,外边知道疼了,里面才通透呢。”
“师姐,你可不要拿这一套来对付顾小姐啊。人家可是名门出身的芝兰玉树,还从未见识过这些呢!”
“既然给我做学生,就得遵从我的规矩。学海无涯苦作舟,哪有个舒舒服服,就能做成学问的?”万鸿博说到这,忽然想起,“可是你这顾小姐在何处啊?”
赵德亭又愁了起来:“我今日登门,便是为此事而来。”
万鸿博了然:“你是看在刺史和我的师生之谊,让我托她往京城传信,询问顾小姐的下落。”
“正是。”
两人商量了一阵子书信如何写,万鸿博提起笔来,却又犹豫。
“真如你们所说,是个做学问的好料子?”
“当然!”
“配得上给我做学生?”
“当然!”
“那……”
“师姐,你再不写,我要和你发脾气了!”
万鸿博失笑:“看在你都要发脾气的份上,我姑且信你。”
“什么姑且信我!”赵德亭这人一向不爱别人逗她,一看万鸿博三番四次不当一回事,声音都提高了一层,“我这里有几封书信,都是她路途中的见闻和感受,写得极为质朴真诚,是你最推崇的情景相宜,丝毫没有年轻学子强说愁的毛病。若你还有顾虑,且看看再说!”
将信封甩在桌上,竟气得背过身去了。
万鸿博看她是真恼了,叫了几声师妹,她也不应。又无奈又好笑地拈起信封,展开去看:
“嗯?”
赵德亭立刻忘了生气:“如何?是好文章吧!”
“还没看呢。”
“师姐!”
“别急别急。”万鸿博细细看那字迹,“这一手字,怎么如此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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