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始皇帝下了一道命令,没收民间所有的诗歌书籍,以及六国的史书,将收来的书籍誊抄一份存放咸阳宫,其余的通通焚毁。
阴嫚明白,这道命令也是始皇帝的无奈之举。秦国刚刚统一,可民间许许多多的人却仍旧以原六国人自称,土地虽然统一了,可是民心却不曾统一。
而国家政权刚刚建立,在经过许多努力之后仍旧丝毫无法改变民心之时,就只有采取铁血手段巩固民心了。而焚书,便是统一思想的一种手段。
她能理解,扶苏也能理解,可是他却没有办法接受。阴嫚看着扶苏整日忧心忡忡的模样,也在心底暗暗焦急。
一天夜里,在很多次上书劝阻无果之后,扶苏决定亲自前去劝说始皇帝收回焚书的命令。
阴嫚偷偷躲在章台宫门口,她原本预备若是二人起了争执,她可以上前去缓和一下气氛,可眼前的场景,却让她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大殿内,扶苏虽低垂着头,双手合礼,但口中却毫不退让,他大声说道:“焚书之举,乃是饮鸩止渴,强行压抑民众的思想,不仅不能达到父皇想要的统一,反而会激起民怨,让他们更加激进对抗大秦,父皇请三思啊!”
“他们还能如何激进?”始皇帝怒斥道:“安抚,怀柔,你曾经提出的法子,朕不是没试过,可结果你没看到吗?有用吗?朕同你说过无数遍,一味的宽容仁慈,是坐不稳这个江山的,你有一次听进去过吗?”
扶苏紧咬着牙,仍旧倔强地说道:“儿臣始终相信,宽容和仁慈必定能够得到民心,若是五年不行,儿臣就用十年,二十年,终有一天,他们能够从心底认同这个国家,儿臣愿意等。”
“你愿意等?”始皇帝怒极反笑,他盯着扶苏说道:“这江山交给你,靠你的那些仁慈,坐得住吗?你知道朝堂之上有多少大臣同你政见不合?你知道朕每日收到的奏折,多少是赞扬你的,多少是指责你的?你连朝堂这帮臣下都不一定弹压的住,你还想要等着外面那些六国遗民认同你吗?”
扶苏听完后,久久不语。二人沉默许久之后,扶苏还是执意说道:“即便如此,儿臣也不认同父皇这般铁血手段,说不定...说不定还要被后世冠以一个暴君的骂名...”
宫门外,阴嫚一颗心陡然一沉。扶苏从前即使和始皇帝有再多的不合,却也从来不会这般和他说话,可是今日,他却是有些口不择言,这句话无疑是触碰到了始皇帝逆鳞。
大殿上,始皇帝左手紧紧握住剑柄,骨节发白。冠冕下的十二根冕旒遮住了他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投下一整片的阴影。
“你...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他颤抖着声音说道:“这几年来,朕背负的这些骂名还少吗?连你都...”
他说不下去了,阴嫚站在门外,她很想进去劝阻两人,可是眼前的场景却让她不敢挪动一步。
良久后,始皇帝重重叹了一口气,他转过身,无比疲惫地挥了挥手,对扶苏说道:“下去吧,朕不想同你争执。”
扶苏抬起头,却隐隐约约看到了始皇帝冕旒之下的一缕白发。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此时此刻,他也无比懊悔方才脱口而出的一番话。这几年,父皇的辛劳他都看在眼里,秦国面临的困境,他的内心也十分清楚。
可是,近几年来,因为秦法的严苛,因为始皇帝的铁血手腕,民间已经出现了很多不满的声音,儒生尤甚。扶苏师从儒家,自然也听到了不少这样的声音。
他自然不会认同那些人的说法,可是那些话语在他听来都是无比刺耳,更不用说传到始皇帝耳中,他会是怎么样的感受了。
因此,在他得知焚书的命令之后,才会如此强烈地想要阻止。不仅仅是他不认同这样的处理方式,更是因为,他不想让他的父皇再因为这些事情,背上更多的骂名了。
可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没有办法好好表达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明明是为了他的父皇着想,可口中说出来的,却完全变了一个意思。
扶苏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张了张嘴,还想要解释一下自己真正的意思,然而,没等他说出第一个字,他的面前,传来了始皇帝冷冷的声音。
“你整日待在咸阳宫,朕不知道你都学到了些什么,学成如今这样的性子。”
他微微仰起头,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明日你就动身北上,与蒙恬将军一同修筑长城,无传召,不得回咸阳。”
扶苏闻言一愣,呆立在了原地。
听到这里,阴嫚再也忍不住了,她来不及等待通传,就直接冲了进去,喊道:“父皇,父皇,你不能让扶苏哥哥离开啊!”
始皇帝转过身,惊讶问道:“嫚嫚?你怎么进来了?”
阴嫚此时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哽咽着大声说道:“父皇,长城一带在极北苦寒之地,又靠近匈奴,扶苏哥哥从小在咸阳宫长大,如何能够适应啊?父皇请三思啊!”
“你?”始皇帝很是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也要阻止朕的决定吗?”
阴嫚被这句话问得哑口无言,她一向支持始皇帝的任何决定,从来没有忤逆过他,可是这回,他要将扶苏调去长城,这是惩罚还是流放?他们兄妹要何时才能见面?扶苏又如何能适应长城那边的气候?
“父皇,我...”阴嫚正欲开口再度阻止他,扶苏却在此时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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