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也会非常敏感。那些同龄的孩子们若是当着我的面奚落我,我就会冲上去和他们打一架。”
“可在那之后我发现,他们欺负我,我若是还手了,他们便会回家同大人们告状。第二日,他们的叔父兄长就会来找到我,替他们的孩子出气。”
说到这里时,他眸光一暗,语气也有些落寞。
“那时我才发现,他们同我不一样,他们在外面受欺负了,有家里人帮着撑腰,可我没有。”
“从那以后,无论他们再怎么讥笑,挖苦我,我全当听不见。他们若是要动手,我便躲得远远的。”
他在说起那些被同龄人欺负的往事之时,全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可就在他说到那些孩子们有家人撑腰,可他没有时,情绪便明显低落了下去。
胡慕心想,在那之后,他再面对那些欺凌之时,选择视若无睹,并不是因为他害怕那些大人们,而是因为,看到他们有家人帮着出头的场景,会深深刺痛到自己吧。
她又问道:“那你在回到淮阴之后,会找到那些曾经欺负过你的人,报当年的仇吗?”
韩信耸耸肩,有些无所谓地说道:“那倒不必,他们都是些市井小民罢了。我从前便知道,他们这些人,这辈子也仅限于此了,而我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毫不在意,可胡慕却无法释怀,她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他们不论是什么身份,可总归也是个人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总该懂吧,那些大人们不教育他们的孩子与人为善,还帮助他们去欺凌弱小。难道仅仅因为他们只是市井小民,就可以肆意霸凌他人还不用付出代价吗?”
她越说语气越激动,就好像是她自己也亲身经历过那些欺凌一般。
韩信脚步一顿,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愣愣地看着她。
胡慕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压低声音快速说了一句:“你看我干什么,我说得不对吗?”
韩信笑了起来,他说道:“没有,陛下说得很对。”停顿片刻后,他又说道:“只是...我一直觉得,弱小的并不是我,他们才是。”
他对胡慕说道:“不过,看到陛下为我不平,我很是欣喜…但是,我对此也真的并不在意,所以,陛下也勿要再气恼了。”
得知他是真的不在意,胡慕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道:“你没长歪还真是个奇迹...”
二人又默默走了一段路后,韩信忽然问道:“陛下年少时是什么样的?”
胡慕微微一顿,问道:“我吗?”
韩信点头说道:“嗯,我...对陛下的往事也有些好奇。”
胡慕此时才有些心满意足,他说了自己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便也想知道她小时候的事情了。两个人一起回顾过去,这个发展才符合胡慕的期待嘛。
“我嘛...”她慢慢说了起来。
“我和你正好相反,我小时候,就是家人太多了,所以也有一堆事情。”
“我出生之时,正是我父皇亲政没多久,他整日忙碌,也没有太多时间在我身上。而我又是大公主,因此,我小时候的性格特别顽皮,整日里在王宫中上蹿下跳。”
“咸阳宫很大,而每个宫殿都是有禁制的,宫人们无特殊命令,便只能在自己负责的区域活动。因此,在我稍微大一些之后,便会挑选一些比较空旷无人的地方,在大殿前的广场放风筝。”
“我记得,在我七岁那年,有一次连续一个月没有见到父皇。于是有一天,我在他早朝之时,从章台殿的后门偷偷溜了进去,躲在他的王座之后等他下朝。然而,我听着听着却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了自己的房间里。那一次,我还是没有见到父皇。”
“然而就是那一次,宗室的那些长辈们看不下去了,说我不守规矩,提议要将我送去雍城,交给宗室长辈教养几年,直到我懂规矩了,再送回咸阳宫。”
“我至今记得,七岁那年的一个晚上,在章台宫中,一众宗室长辈们,当着我和父皇的面控诉、指责我。他们说我顽劣,没有规矩。一整个晚上,父皇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待那些长辈们说完所有的话之后,父皇才对他们说,我是他的女儿,是秦国的大公主。咸阳宫就是我的家,在自己的家里,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胡慕轻轻笑了起来,“自那以后,我还是会在宫里上蹿下跳,还是会在大殿前放风筝。宗室们一个个气得吹胡子瞪眼,但是他们所有的不满,全都会被我的父皇挡回去。”
“所以,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一路都在花团锦簇中成长。”
胡慕一路说,韩信一路认真听着。
他从前以为,王宫之中规矩众多,成长环境会非常压抑。可现在听来,她在始皇帝的宠爱下长大,并没有受到那些规矩的束缚,也没有经受过多少委屈。
他在为胡慕感到欣慰和庆幸的同时,却也忽然发现,他们二人虽然今日能够肩并肩在齐国的王宫大殿中散步,可他们的童年经历,成长环境,却是云泥之别。
他对胡慕说道:“如此,我也为陛下开心。”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着话。走着走着,胡慕不经意地渐渐向韩信靠近,直到两人的距离已不过一掌之远时,忽然,她的手背不小心碰到了身旁之人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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