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的醉鬼们随着主持人的声音振臂高呼,一阵烟花的巨响从市中心的广场上腾升,世纪末的冬季在灿烂的烟火里顺延到新世纪。
男孩呵出一口气,终于站起身往前走,站在了那辆凯迪拉克的面前,蹲下身用撬棍开始撬这辆高档跑车的轮胎。
车轮胎能卖不少钱。藤丸立香以前听别人说起过,有段时间日本常有汽车的备用轮胎不翼而飞的新闻,她父亲看到新闻后还特地将后备箱里的备用胎搬到了车库里——这很不好,最后还是被藤丸立香制止了。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一个偷轮胎的小贼。
不过时运不济,这位小偷太年轻了,大概率还是个新手,撬轮胎对他来说需要更大的力气,更好的时机——现在这个时机就挺不巧的。
代替千斤顶的垒起来的石砖倒了,被支起了一些弧度的汽车后屁股往下一沉,上面留下了几道划痕,防盗警报大惊小怪地叫唤起来。他收拾了东西就要逃,酒馆里走出来一群穿着短款羽绒服的寸头男人,满身酒气,大步向他跨过来。
“喂!小杂种!”
为首的那个人大手一抓,轻易地便将小鸡仔一般瘦弱的男孩给拽了过去,他眯着眼睛,声音危险,“你想偷我的东西?”
男孩摇头,嘴硬地说,“没有。”毕竟这是群醉鬼,而他没有得手,一切都好糊弄不是吗?
但是,刚才说什么来着——时运不济。运气可太重要了。
千万别试图和醉鬼讲道理,尤其是这种看上去有暴力倾向的。
“你知道这辆车要多少钱吗?嗯?”
醉醺醺的男人一只手揪着他的衣领,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他手指上还沾有一些酒水的痕迹。这是个带着轻蔑的侮辱性的动作,就算藤丸立香只是个旁观者,在这个视角下也多少生出了几分怒气。
男人上下打量他,然后发出一声大笑:“把你全身的器官卖了都不够换的,狗杂种!”
醉鬼喜怒无常,扬手一推,把男孩丢在了地上,一脚踹了上去。
——呃!
肚子好痛。藤丸立香想,没人说还有这么逼真的梦啊!不是说做噩梦了掐一下就会醒吗?
要不是因为不能动,藤丸立香早就反手把这几个被酒精荼毒了小脑的人打趴下了,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神奇的东方力量。
可惜她现在只能干看着。
酒鬼的伙伴蜂拥而上,围着个没偷盗成功的小男孩拳打脚踢,其中一个醉得不是那么厉害的观察了一会儿忽然抬起手说,“guys, hey, hey, 我记得他的脸!”
寸头蹲下身提起男孩的衣领,凑近笑道:“鼻青脸肿的,你怎么认出来的哈哈哈哈哈!”
那人也蹲下来,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没错,就是这个小鬼……马罗尼在前两天送了他爸妈一人一颗子弹,就是你知道的,那两个出卖线人的蠢货。”
“蠢货的儿子,怪不得,胆子这么肥!”寸头还想上前踢人,远处传来几声警笛,他被旁边的人劝走了,“算了,算了,要是把人打死就麻烦了,咱们可不像那些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他们嘀嘀咕咕地抛下男孩,凯迪拉克的发动机传来轰鸣,开走时喷了男孩一脸的车尾气。
他躺在地上咳嗽了半天,浑身痛得不行,脸颊很涨,鼻梁发酸,应该是流血了,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血腥的气味在鼻腔里蔓延。到最后他也没什么起身的力气,于是干脆仰躺着,枕着粗粝湿润的地面看向天空。
夜幕之中下,跨世纪的烟花还未燃放完毕,天空明明暗暗,花火燃烧又熄灭,璀璨的光影全部都映在他的双眼里。
这座城市里有很多像他这样身无分文的人,他们只能幕天席地。好在今日热闹,天幕绣上了花朵,看着会让人心情变好点。
带有数字的烟火出现在夜空之中,‘2000’这几个字并排在天幕上,藤丸立里的耳边猛地响起一阵尖锐的闹铃声。
她从床上跳起来,惊魂不定,好像真的刚从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回到自己身上一般。
她的大脑空白了两秒,才意识到发出声音的位置在她那件堆在椅子上的外套里。
藤丸立香下床走过去把闹钟按掉,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为2月19日,星期五,12:01 a.m.
那停滞的时间终于继续前进,而她也离开那个该死的循环了。这一天总算能够接着走下去。
藤丸立香莫名其妙一放松,便又想起了刚刚的那个梦,也不知道主人公是谁,害她还平白挨一顿打。
杰森听到了响动,敲了敲门房,在门外问她:“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藤丸立香摸摸肚皮,果然已经干瘪得不像话了,“有吗?我想吃。”
杰森推开门,手里端了盘奶油菌菇意大利面,和一杯温水一起放到了她房间的桌子上,“趁热吃。”
藤丸立香有些心不在焉,他凑近一看,少女的额头上都是冷汗,他奇怪地问道:“你做噩梦了?”
“啊?嗯……”藤丸立香对上他的绿眼睛,不知为何语塞了两秒,然后含糊地点点头,总不能和他说自己在梦里看别人偷轮胎不成,最后还挨了一顿打吧,“可能是太累了。”
【??作者有话说】
[1]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政府和医疗机构都拒绝承认创伤后遗症可能会导致健康问题。直到1980年,美国精神病学协会在《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中加入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正式将其定义为一种精神健康问题,指“超出人类正常经历范围的心理创伤事件造成的后果”,这类事件包括近距离接触死亡、濒死体验、严重伤害和性暴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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