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九没说话,其中一个没比安九大多少的少年开了口,“我们,是不是活不下去了?”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一听就是强忍着才没哭出声。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更加沉默,也有人想要出言安慰,但他张了张嘴,却也深觉无力。
晚上的时候,有人出现了疫病反应——他高烧不退,身上也开始起了大片大片的红疹。
他们之中,终于还是有人被传染了,更可悲的是,他们现在连最基础的药都没有。
更大的绝望笼罩着客栈,所以大家也没发现,一开始被他们称为‘怪胎’的那个男童,已经不知不觉消失在客栈里。
第三天的时候,流民们又来了,因为他们觉得,昨天没有找出这群躲在客栈里的人,那他们就没有将利益最大化——这群躲着的人身上,肯定还有好东西。
如今的扶柳城,只剩下死亡和掠夺,只有抢夺的东西更多,他们才有机会多活一天……只要能再多活一天,就有多一天的希望,等到救援。
人呢,越是深陷绝境,越是拼命挣扎,蝼蚁尚且苟且偷生,更何况是灵智更高的人类,想要活下去,想要求生,是生命的本能。
昨天那少年说,“他们昨天抢了我们的东西,今天还要继续来打劫,根本不想给我们留活路。既然他们都要我们死,那我们今天跟他们拼了!能多带走一个敌人,就算死的不亏!”
不得不说,少年人确实比其他人更多一分热血。
此话一出,好几个年轻人受到的激励,果然开始在客栈里寻找起来趁手的武器,一副要放手一搏的模样。
安九想要拦一拦,“别冲动啊!你们冷静一点呀!好死不如赖活着,先别这么早放弃!”
少年回头瞪他,“不放弃还能怎么办?谁还能救得了我们?还能指望谁来救我们?”
“官府还会管我们吗?真的还有人支援扶柳城吗?”
安九被这一个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他心里知道的,临圣王朝气数尽了,官府管不了他们,皇室自身都难保了。
安九突然也很迷茫,扶柳城唯一的结局,便是死去,而现在还留在城中的百姓,也只会随扶柳城殉葬,能逃出生天的只会是少数。
两拨人在客栈大堂,打的不可开交时,东墙回来了,还带着一群修士,想来便是她加入那诋毁孟扶光的教会里的教众。
来的这群修士修为虽然不高,但制服一群凡人还是没有问题的,混乱的场面,很快便得到了压制。
战斗结束后,东墙一个人收拾着残局,将受伤的人都扶到了室内,并给他们处理伤口,“好端端的,你们怎么跟他们打起来了?”
原本她不问这话还好,她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掉头看向了她,人们脸上原本麻木的表情,突然都化作了憎恨。
“你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如果不是你在客栈囤了那么多药材,这里怎么会被那群刁民盯上?”
“为什么救了我们却不管我们?我们现在都染上了疫病,你知道吗?”
“都是你害的,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救我们。”
“对呀,要是没有一开始的希望,我也不会来这里。”
“我抛弃了我的老婆和孩子,因为他们都染了病……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留在他们身边,多陪陪他们,一家人一起走过最后这段时光。”
“我也抛弃了我的爹,我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众人纷纷开始埋怨起东墙,仿佛他们如今遭遇的悲剧,全是因为东墙救了他们一般。
安九觉得,这样的发展有些不对劲,但人在极端情绪里时,是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那群人觉得,他们可能真的没有求生的希望了,所以开始埋怨这个世界,埋怨所有人。
东墙显然也愣在了原地,她明明只是出于好心,她也不懂,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些被她救下来的人,却纷纷开始讨伐起她来。
“我……”东墙想辩解,却被一个石块砸中了额头,那里瞬间流下一抹猩红。
“闭嘴吧你,就你还想当救世主?”
“我没想当救世主。”东墙垂下眼睑,血水顺着额头留下,沾湿了她的眼睫,让她的世界变成一片猩红的颜色。
她从来都没想过要当救世主,她只是,在灾难来临的那一刻,想用自己生平所学,去尽可能的帮助更多人而已。
她并没有想过,扶柳城会成为弃城,他们留在这里,最终成为困兽之斗。
“那你现在怎么办?你能让我们活下去吗?如果不能,那你要不要给我们偿命?”有人怒到极致,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想?”安九被这话惊住,忍不住站了出来,将东墙拉到了身后,“这根本不是她的错,你们不知恩图报就算了,怎么还想着以怨报德?”
说到这里,安九也忍不住嘲讽,“一开始还说别人是什么‘白眼儿狼’,我看啊,最白眼儿狼的就属你们!”
眼看着场面开始混乱,安九也差点和他们吵起来,东墙却从安九身后站了出来,“别吵了,我找了仙长们来救你们,他们应该有办法治好疫病。”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将目光投向了东墙身后的那群人……他们从刚开始拉完架,之后便一直高高在上的站在一旁,神情冷淡的看着他们争吵,没有半分要插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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