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那群人将竹笼拖了上来,要把妇人的尸体丢到乱葬岗。
被放开的小孩儿却疯了一样撕咬他们,哪怕被打了也不肯松口,像一只走到绝路的狼崽。
这些人也不敢真打死他,便说还是继续捆起来吧。
这时有人笑着道,“不是舍不得他娘,把他也塞进笼子里不就得了?”
其余几人纷纷叫好。
只是竹笼里还有一具尸体,安九虽然瘦小,但穿得却很臃肿,于是那群人扒了安九的棉衣,只留了一件根本无法避寒的单衣,就把人塞了进去。
安九没有反抗,他在笼子里蛄蛹两下,爬到妇人大腿的地方,伸手抱住了对方。
他的单衣很快就湿透了,尸体的寒气浸入他体内,他小小声的喊着‘娘’,说着‘好冷,你也好冷’,很快,他便没抗住这冷意,被生生冻得失去了意识。
韩柊一直跟着他们,却觉得每走一步,心脏都是一阵钝痛,让他快要呼吸不过来。
他也没见到六七岁的小九被人从竹笼里放出来,因为走着走着,眼前的场景一变,他到了另一个地方。
依然是寒冬腊月的天气,位置是一个山洞。
韩柊视线扫了一圈儿,便瞧见山洞深处有一个六七岁的孩童,靠着石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儿。
韩柊走过去,却发现不是安九。
安九的记忆,他肯定会出现在这里。韩柊这样对自己说着,可是片刻没见到那个孩子,他就心烦意乱的不行。
好在,最后在他快要沉不住气时,山洞外面传来一点儿动静,听起来,像是什么小动物在积雪很深的雪地里,笨拙的前行。
韩柊赶紧过去,再见到更小一只的安九时,竟不知为何,浅浅松了口气。
这应该是安九更久远一些的记忆,他看上去只有五岁左右,四肢短短的,还没瘦到之前那个样子。
外面的积雪果然很深,五岁的孩子几乎是手脚并用的在雪地上爬。
他好不容易进了山洞,却来不及抖落自己一身雪,便匆匆赶往山洞最里面。
“哥哥,我看过了,下山的路被雪埋了,你脚受伤了,走不下去。”五岁孩童的声音软软糯糯,听起来十分舒心。
但躺着那个孩子明显没有这种感觉,“你是个废物吗?我脚受伤了,你不是好好的?你不会下去找人来帮我吗?”
那孩子坐起来,对着安九一通指责。
韩柊这才看清这孩子的长相,竟是幼年时期的安云歌……
安九吸了吸被冻得红彤彤的鼻子,委委屈屈的‘哦’了一声,然后又离开了山洞。
韩柊皱眉,觉得安云歌有些过分。
虽然他受了伤,动不了,可这山不是别人强迫他来爬的吧?再则,这么大的雪,连下山的路都被雪埋了,他让一个五岁小孩儿冒着大雪下山找人救援,难道就没考虑过这也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韩柊对安云歌的印象在这一刻几乎跌至谷底。
他没有去管受伤的安云歌,而是急忙跟上了准备冒着大雪下山的安九。
事情也果然不出他所料,安九在下山途中,失足滚了下去,磕到了脑袋,昏迷了过去,是一个路过的老人把安九带了回去。
而昏睡两天醒来的安九却遗忘了安云歌还在等他救援的事儿,再回到安府时,安云歌已经比他早了两天到家了。
安云歌是安府的嫡长子,失踪半天便有人到处寻找,他在那山洞里不过被冻了半日,还不到入夜,便被安家的家丁找到了位置。
只是从那之后,安云歌便十分憎恶安九,没过多久,安九和他的姨娘母亲,便被一起赶出了安府,被赶到了乡下的庄子。
结合这两段记忆来看,韩柊便已经明白了安九与安云歌之间的恩怨。
因为安云歌的误会,让安九母子的日子举步维艰,最后还害得安九没了母亲,所以安九也开始憎恨安云歌,两人之间的仇便就此结下……或许其中还有别的事情发生,但这两段记忆,却是安九脑海里,最难抹去的存在。
原来,这么单纯又没心没肺的外表下,包裹着一个千疮百孔的灵魂。
却从来没人触碰到……
眼前虚幻的场景褪去,真实的安九还趴在他身上,小狗一样亲吻舔舐他眼前的冰块。
韩柊静静看着安九,心里一片柔软。
安九不是天生就坏的人,正相反,他很善良,是他生存的环境,在逼他要做个坏人,或者是不被别人决定命运的人上人。
设身处地的想,韩柊甚至感觉,安九对安云歌做的那些事,还不算恶毒,如果换做他来,他必是……要亲眼看着仇人咽气才肯罢休的。
时间慢慢流逝,终于,在看见安九脸色变得有些青白时,韩柊感觉到桎梏到达了临界点。
他用了点力气,身上冻结的冰块一寸寸碎去。
恢复行动力的第一时间,韩柊把安九扯了起来,给他裹好衣服,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安九身上。
韩柊又想了想,想起上次对安九说的话,再次提出了更真心的提议,“回去以后,便来奉远峰,我护着你。”
安九歪了歪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是师父不会答应。”
“那就不要他这个师父。”韩柊脱口而出。
说完这句话,他便想到了另一件事,心情居然有些雀跃,“你拜我为师,我为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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